這是……在駁斥我剛才的話?
芷若擡眼望去,少年豐神俊朗,甚至說得上是俊美也不為過,身穿襕衫,腰懸寶劍,既有書生之文氣,又有俠士之飒爽,更有少年之意氣,當得起“人中龍鳳”一贊。
隻是與這少年意氣并存的,還有幾分傲氣與輕狂。而那張英俊的臉上,也分明帶着幾分倨傲、幾分不屑。
芷若一下子就來氣了。
雖然她一向告誡自己寄人籬下,說話行事既要落落大方、不卑不亢,更當謹小慎微,如林黛玉進賈府那般,“不輕易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
至于今日,若是這位武當才俊隻是怼自己倒也罷了,她大可一笑了之。但他這話裡話外,分明還有些瞧不起殷六叔的意思,這個芷若就不能忍了。
反正自己這個寄人籬下的小姑娘,那也是有下家的。
嗯,小孩子間拌個嘴,還不至于把張真人的offer推薦信整沒了……吧?
“為兄弟情義而落淚,難道也是小兒女态嗎?”
“哼。”可能沒想到還會有人反駁,本已經擡腳要走的宋青書又停駐腳步,看向身前的小女孩,上襖下裙,一身素衣,愈發襯得雪膚冰肌,輕盈靈動。那開阖的紅唇,就像是晨間的牡丹,盈盈水眸,仿佛清澈如玉的仙島湖……
他忽然間沒有了與之辯論的欲望。
“哼,伶牙俐齒,果然是女子。”少年似乎不屑與小姑娘家做口舌之争,留下這麼一句話,就我行我素的走了。
‘呵,還驕傲的啊!’芷若不禁腹诽道。
一旁的小道童們則無不用敬仰的目光看向芷若,“芷若,你好厲害!”“是呀,連青書師兄你都敢頂!”“好厲害!好厲害!”
芷若一時哭笑不得:“這有什麼厲害的?是宋師……是青書哥哥讓着我呢。”
“還真是!芷若妹妹,宋師兄好像還從來都沒跟人服過軟呢?!今天跟你好像是第一次诶!”
“哪有這麼誇張?不過是看我還是小孩子、不屑與我争論而已,而且這算服什麼軟啊?”
“怎麼不算?宋師兄平時可不是這樣的人……”
“好了好了,我們不要再談論這個了好吧……”芷若連忙轉移話題:“殷六叔往哪兒去了?我們去找他玩耍吧!”
一個道童指了指方向,又道:“芷若你要去就去吧,我們要到做功課的時間了。”
芷若撇了撇嘴,“好吧,那我過去了。”
沿着松間小道蜿蜒前行,芷若很快在道路的盡頭,看到了倚在崖邊的松樹下的殷六叔。
這……好吧,芷若剛才對小道童們說的找殷六叔玩耍,其實也是托詞——她隻是不想轉移個話題而已,哪曾想到,沿着小路散步還真就遇到了他。
看着背對着她,正在忙不疊用衣袖擦拭面部的殷梨亭,芷若是表示尴尬的,按照後世的一些分類,她實際上是屬于“社恐類型”的,如果可以,她其實更想要靜悄悄的退走,但看殷六叔的樣子,顯然是知道她——至少是知道有人來了,想想也是,以殷六叔的武功,怎麼可能聽不到她這個毫無武功根底的稚子的到來?
既然殷六叔已經知道了,那再離開就不大妥當了,芷若也隻好硬着頭皮打個招呼了。
“殷六叔。”
“是芷若啊。”擦拭完面部的殷梨亭也站起轉過身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與芷若道。
雖然原本隻是不得不打個招呼,隻是想着禮節性應付一下就撤,可是,當芷若看到殷六叔那雖加掩飾但仍然紅通通的眼睛,那勉強微笑卻遮掩不住的哀凄時,她的心卻莫名的一顫。
“殷六叔,你是在為俞三伯難過嗎?”
“……還有五師兄。”殷梨亭沉默了片刻,芷若本以為他要一直沉默下去時,終于開口答道。
他将目光看向芷若,神情不加掩飾的哀傷,“我與七弟入門年幼,武功其實大半都是幾位師兄傳授,那時候諸位兄長都在,大哥溫文儒雅,最有長兄之風。二哥外冷内熱,對我和七弟要求最為嚴厲,但平時我們打熬筋骨所有的湯藥,都是他為我和七弟準備的。三哥為人最是俠義,英氣勃勃。四哥向來多智多謀,五哥為人斯文,悟性最佳,對我和長弟也是最為照顧……回想那時,再想今日,三哥殘廢在床已逾一十二年,五哥更是直接……,物是人非,有時想着,要是時光永遠停留在十二年前該多好,可這樣的念頭,我自己都知道太過孩子氣了。隻是看到三哥還是這般纏綿病塌,我,我心裡……”說到這裡,他已哽咽,淚珠再不受控制,當着十歲女童的面,潸然而下。
芷若怔怔的望着這個長身玉立的英俊青年,不自覺竟也滾下淚來。
這一處,倒是讓殷梨亭慌了,連忙道:“是我的不是了,自己孩子氣,反倒惹得你流淚……來來,芷若快别哭了,再哭讓大嫂知道了,六叔可就要挨訓了。”
芷若擡袖拭了拭眼淚,笑着道:“不怨六叔的,是我,是我……總容易與人共情,六叔說得真摯,我,我就……”
“你不嫌我稚弱孩子氣就好。”殷梨亭摸了摸腦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嗨,我們在這兒說這些幹什麼?芷若,六叔領你逛逛武當山吧,我跟你說,咱武當山的美景很多……”
芷若乖乖的任由青年牽着自己的小手,漫步在奇峰秀水間。她看着青年的側顔,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她第一次後悔自己沒能多看些小說網文,那樣她也許就能知道自己究竟穿越到了怎樣的世界,也許就能知道這些可愛的人有着怎樣的結局,就能告訴眼前這個青年,一切都會變得好起來,或者告訴他,去怎樣改變他還有他所珍惜的人的人生結局……
可惜,她并不知道。
她不僅不能預測他人的命運,就連自己的命運,也因彙入此間的長河而變得未知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