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芷若一行,雖然獨自行動,但因事發突然,蒙元官兵并不曾有所反應,因此衆人順利出城。
至于出城後下步如何走,靜玄言道,大都城外二十裡有一個小尼姑庵,名叫“南山庵”,主持是師父的生前摯交,我們可先去那裡安頓,待風聲過後再定行止。
芷若點點頭,眼下她腦子還是一片混沌,根本沒法思考,聽到大師姐有主意,就一概聽從。
南山庵主持是一個五六十歲的削瘦女子,見來者是峨嵋派衆人,果然開山門接納,得到滅絕師太已經去世,雖是方外之人,亦大為悲痛。
有大師姐頂在前面,芷若什麼事都不想,去了給自己安排好的房間,倒頭就睡。
當她醒來時,天色已然大亮。而她的狀态,也終于恢複到了可以思考的程度。
雖然情緒依然很低落。
昨夜發生的事情實在太多,也太過激烈,以緻完全超出了她所能夠承受的極限。也因此,待滅絕師太身故後,她整個人都是木的,完全是在依靠本能行事。幸好有大師姐在,否則難保不會在最後出城的時候翻船。
回想起昨夜的一切,芷若不禁歎了一口氣。
老實說,滅絕師太的激烈,以及對明教的偏見,都超乎她的意料。
好吧,對明教的偏見,芷若可以理解。或者從某種程度上講,這也算不上偏見。畢竟,在張無忌接任明教之前,這些明教中人,雖然大義無缺,但行事也确實邪了些,不擇手段了些。更不要說,峨嵋與明教之間,還有數段仇怨。
隻是,将這種認識直接代入到剛剛上任的張無忌身上,并直接線性思維的得出他也是卑鄙奸詐之徒,這真的就是偏見、成見了。
确實,這世間,像張無忌這般寬以待人的仁厚之人,真的太少。但正因此,才顯然難能可貴啊。
如果是邪魔外道,認為張無忌這般是“僞善”,是“大奸似忠”,内心隐藏着更深更大的陰謀,那還可以理解。但作為正道之士,這樣的武斷定性,真的太過了,說句不敬的話,已經有些違背俠義精神了。
當然,芷若也知道,自家師父固然性情嚴峻,但品行端方,也是為人稱道的。之所以對張無忌成見如此之深,還是受明教的連累。
隻是,若師父還在,她自可以慢慢解釋,或者任由時間證明一切。可師父終究是去了,而且臨逝前,逼迫她的那些要求,她也不得不應承了下來。
雖然對滅絕師太極為敬愛——作為一介孤女,芷若早已視峨嵋為家,而滅絕師太,也在某種意義上充當了母親的角色——但來自後世的人格,卻讓她做不到與大師姐她們一樣,視師命為無可置疑的戒律、必須完成的使命。
所以,雖然師父提出的三件事——接任峨嵋派掌門、不能對張無忌動心并與其戀愛結婚、□□張無忌騙取屠龍刀取出兵法與武功秘笈而後憑此驅除鞑虜振興峨嵋——芷若都應承了下來,但此時靜下心來細想,芷若不得不承認,她多半是要辜負師父的期望了。
因為這些任務,她隻能完成一部分,總要一些是她不能接受的。
首先,接任峨嵋派掌門一事,她是真的從來沒有想過,也确實沒有此心。自家知道自家事,她的性子安靜,内向,喜歡獨處,喜歡看書,喜歡一個人琢磨一些類似合香、做畫、習字、雕刻、美食、蓋小竹屋、做小手工等或雅緻或小衆的小愛好。不耐煩交際,不喜歡管事管人。胸無大志,自來想得是如何在峨嵋山上歲月靜好,鑽研武功也是出于興趣,而從來沒有想過如何壯大門派、稱霸武林。
但既然當着師父的面應承了下來,鐵指環也戴在了手指上,芷若也隻能接受現實。哪怕自己性子不合、志趣亦不在此,終究還是要勉為其難、戰戰兢兢的做下去。
至于不能對張無忌動心,不能與其相愛相守這一條,芷若覺得自己也能夠做到。雖然她覺得師父對張無忌成見太深,雖然她對這位幼時相識的英俊青年确實印象很好并相處甚歡——甚至不能否認,自己對他真的有那麼一絲好感,但既然師父特地将這事拎出來,她也鄭重的應了,甚至還了起了誓言,那她還是會認真遵守的。
雖然心中多少有些怅然,有些抑郁。怅然來自那一絲好感所延伸的未來人生的一種可能的斬斷,但她還是能夠接受的,畢竟她對張無忌,雖然有好感,但那也隻是些許好感。
至于抑郁,則是來自這種“斬斷”的外來強迫。雖然她敬重師父,雖然她對張無忌隻有一絲好感但還并沒有質變為愛戀,至于未來,哪怕沒有滅絕師太插手,也多半不會走到一起——但這是自己的選擇。而現在,這個可能被早早否定,卻并不是自己遵從内心的選擇,雖然理智告訴她,結局可能并無不同,但她的心情還是很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