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記住了,誰在聽謝宛枝說話時,是尊,是怕,是恨。
而他此刻不過是一把筆,一張紙,一隻兔子。
可她們不知道,兔子也是可以咬人的,隻要低得夠久,記得夠多。
這時,偏殿小道傳來腳步聲,來人衣袍如雪,玉冠束發,腰佩山水青玉。
雖然腳步很穩,但若仔細聽,卻是一路疾步而來。
賀雲荀至。
他年約二十四,眉目生得極好,素來在宸京内外皆被稱為“賀家玉”,也是皇帝禦準旁聽朝政的唯一男子。
他執笏走入,朝宛枝一禮:“謝大人。”
“賀公子。”宛枝微颔首,神情不變。
賀雲荀嘴角帶笑,眼神不經意落在她身側那名少年身上。
他故作随意地問:“新收的随侍?”
“抄寫還算工整。”謝宛枝淡道。
“謝府何時起,也開始收‘工整’為用?”賀雲荀語氣含笑,卻藏了鋒。
宛枝沒回話,隻往女帝方向拱了拱手,恭聲道:“若賀公子有興趣,不妨讓他試一試。”
皇帝似笑非笑:“試試也好,畢竟是謝卿的人……就看他有無膽。”
謝宛枝如此提,剛好也遂了那些好奇看客們的心——她似無意藏私。
衆臣皆默,氣氛微凝。
陸如歸低頭行禮:“草民遵命。”
他上前幾步,接過女官遞來的折卷,鋪于案上。
一筆一畫,落得緩而穩。抄寫不快,卻極端幹淨,沒有一點刮墨、回筆。
賀雲荀眸中閃過一絲異色,嘴角勾起:“這字……陸公子學過小篆?”
“祖父教過。”陸如歸低聲應,“草民忘得多了,隻剩一半。”
說話間,他擡起頭,露出一個歉意又不失自信的笑:“若寫得不好,大人可以罰我。”
謝宛枝望着陸如歸的方向,眸光沉吟。
女帝卻輕聲笑了:“謝卿,你這新随侍,倒是可愛。”
謝宛枝福身答:“陛下若喜,臣明日便送至宮中為使。”
女帝眯了眯眼:“隻怕你舍不得。”
朝散之後。
賀雲荀未即離殿,而是立于偏殿廊下,看着謝宛枝與陸如歸并肩遠去。
那少年的步伐極穩,卻比她略快半寸,每次回頭都像是無意,卻又恰恰能擋風。
賀雲荀微笑,眼裡卻一點笑意都沒有。
“十年。”他輕聲道,“我等你回首十年。”
這一日夜晚,謝宛枝坐于書案,看着桌上那卷抄得極整齊的诏冊副本,沉默良久。
芷甯在旁候着,輕聲說:“賀家又遞了話過來,說……公子之意不改。”
謝宛枝淡聲問:“賀老夫人什麼意思?”
“仍不許贅。”
“知道了。”
她将卷子合上,起身,窗外風吹過燈火微動。
“告訴她,我也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