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女莫若母,虞蘭芝從性格到才貌無一與陸宜洲相配。
然而一生那麼長,從一開始就格格不入的兩個人怎可能恩愛到白頭。
倘若嫁給舅家表哥,情況則完全不同。
上至公婆下至小姑子,無人敢撂半分臉色!
虞侍郎沉吟片刻,委婉地勸解,“夫人,那仁安坊固然大,可陸七郎又不是嫡長子,沒那麼多規矩要守,陸尚書還是咱們芝娘四姨父,念在她親表哥的份兒上也不會虧待她的。”
“關鍵陸家男子四旬前不納妾,不豢養家姬,陸老夫人親口作的保,将來後院隻芝娘一人,不比其他人家強百倍!”
他攬着虞二夫人肩膀,輕聲軟語的,“你以為這世道還有多少男子像我,一輩子隻守一人,嗯?”
便是她最先中意的梁家,梁元序敢保證後宅隻有一個女人?
世間萬物過猶不及,情也好愛也罷,哪能全部圓滿,二房若還不知足,落在旁人眼底不亞于沒苦硬吃,徒惹嫌隙。
作為芝娘的親爹,虞侍郎放眼洛京,确實沒有比陸宜洲更好的人選。
嫁給他,芝娘不會吃虧的,不管有沒有愛,至少會有錢有勢。
虞二夫人淚如雨下。
“不納妾不豢養家姬這種鬼話糊弄誰呢,七郎若是潔身自好即便豢養家姬也不會發生什麼,反之婢女、年輕媳婦哪個不是女人,他想要誰還能阻攔?”虞二夫人冷笑,“反正我舍不得芝娘。”
自己肚子蹦出的孩兒自己最疼。
“那等宗族,我兒進去便是砧闆上的肉,”說至傷心處益發泣不成聲,虞二夫人含淚道,“我隻想芝娘嫁給我娘家的侄兒,一輩子衣食無憂,恩愛和睦。有你在,誰也不敢負了她。”
爹娘一遞一聲傳進了虞蘭芝耳中,她捧着臉兒凝視窗外如火如荼的石榴花,發呆,在心裡輕輕道梁元序也不會納妾的。
這個人是世上最赤誠的郎君。
虞蘭芝愛極了他的一往情深。
也為他情深之人不是自己而深深苦惱着。
要說虞蘭芝這人吧,也算小有姿色,可惜要嫁的是美人如雲的陸府,未婚夫陸宜洲本身又是一等一的美少年。
兩個人在外貌上有着顯著的差距,才情更不可能共鳴,将來莫說吟詩作對、品畫下棋了,讓虞蘭芝彈首像樣的曲子都困難。
虞府的老夫人對此心中有數,從定親就在考量這一切。
雀屏中選純屬虞蘭芝命好,深受陸老夫人青睐,但不代表能受陸宜洲青睐,可日子卻是要兩個人來過的,那就不得不防她将來籠絡不住陸宜洲的心。
一旦失寵,虞府的利益将大打折扣。
世上沒有不偷腥的貓兒,但何時偷,偷哪個都由虞蘭芝說了算,那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時下最穩妥的做法是自帶陪嫁美婢。
陪嫁美婢對主子有着百分百的忠心。
全家老小的命都捏在虞府手心,能不忠心麼。
五月底,虞府又将虞蘭芝的嫁妝在原有的基礎上增加了一倍。
重視程度可見一斑。
六月下旬,距離議親已然過去三十餘日,虞府才收到陸宜洲的名刺。
正常來說上個月就該遞了,卻不見動靜,搞得虞府上下人心惶惶,生怕有什麼曲折。
好在一切都在往理想的方向發展。
大昭寺開了一樹名貴的繡球花。
陸宜洲邀虞蘭芝前去鑒賞。
相比前朝,大瑭民風逐漸開放,不僅取締纏足陋習,使得女子能夠自由奔跑,從事生産勞動,還更改了一部分《戶婚律》——有了婚約的男女大可邀約彼此。
光這一條,每逢元宵、七夕乃至其他節氣,郊外踏青賞花的年輕男女絡繹不絕,朝氣蓬勃。
虞老夫人安排心腹媽媽前去襄助虞蘭芝梳妝打扮。
沒有人比她更重視虞陸兩府的聯姻了。
在祖母的心腹媽媽監視下,虞蘭芝從頭到腳妝扮一新。
滿頭珠翠,濃妝豔抹。
她怔怔望着銅鏡中兩頰朱紅的斜紅,淩厲又妖豔,但不得不承認确實好看。
虞府的妝娘是有一些絕技在身的。
豔而不俗。
濃烈又不失高雅。
卻也未免太過隆重,虞蘭芝渾身别扭,壓根就不是她的風格,整個人都變得束手束腳起來。
她覺得自己像一隻錦璨的花盆,艱難地挪向未婚夫。
而他立在翠竹山石旁,猶若玉山雪松,惬意自在。
兩人目光相接的刹那,都從對方眼中讀到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