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目光瞬間都朝虞蘭芝聚攏,她感到緊張,下意識看向陸宜洲,他也在看她。
她瞪了他一眼,移開視線,回答:“我感覺的。”
簡直胡鬧。宋祭酒的胡子一抖。宋音璃忙安撫地按住父親手臂,心中同樣困惑。
“那晚我聽了許久,絕不會出錯,刺客定是男子,這一點我當時就禀明您了。”
宋祭酒沉吟道:“是女扮男裝。”
虞蘭芝道:“那隻能說明夜探齋娘院的男刺客并未落網。”
這個可能宋祭酒方才就意識到了,事情頓時變得更加複雜。
宋祭酒問:“你對人的腳步聲有多了解?”
虞蘭芝眨眨眼,“也沒多了解,隻是從小到大聽得多,旁的我不敢保證,男女我還是分得清的。”
宋祭酒笑道:“還能辨出哪些特點?”
“沒特意試過。”
“那你說說梁舍人。”
梁元序眼簾一擡。
虞蘭芝被他明顯的兩道視線盯紅了臉,好在他隻瞥了一眼又挪開。
“序公子肩寬腰窄,重心偏上,步子邁的大,但節奏明顯輕緩自持,想來是性格内斂謹慎的緣故。”
梁元序一雙清目漾開了笑意。
虞蘭芝有些得意,賣弄一番果然成功引起他的注意。
陸宜洲歪頭看她,“那我呢?”
“你偏快、穩、沉,習慣耍槍舞刀的緣故。”虞蘭芝言簡意赅道。
陸宜洲嘴角微牽,别過頭不再理她。
然而這些都是熟人,說得對也不代表有說服力。
虞蘭芝望向宋祭酒,誠懇道:“要不您多找幾個人在我面前蹑步走,我一準聽出他們是男是女,您還可以讓男子模仿女子腳步,或反過來。”
宋祭酒依言找來二十六名年齡性别體态各不相同的人。
虞蘭芝以絲帕蒙住雙目,豎着耳朵描述。
關于性别和年紀無一說錯。
宋祭酒的表情變得凝重。
陸宜洲起身道:“我再去審審落網的女刺客。”
宋祭酒與他對視一眼,裴齋娘若死于雷劈,等于武安侯後人應了“天罰”,坐實當年劉拾遺之冤屈,難保聖上不會因此翻舊賬,屆時又是一番腥風血雨,怕是虞相也難以置身事外。
劉拾遺始終是把懸在虞家頭頂的利刃。
衆人不由聯想到上個月死于非命的兩名卑然馬商,大皇子一敗塗地。
梁元序一直沒吭聲。
作為聖上的近臣,他的一言一行有着諸多禁忌,尤其涉及皇子的。
宋音璃輕輕拐了拐虞蘭芝,拉着她施禮告退。
這不是她們能旁聽的場合。
虞蘭芝對朝政不甚敏感,卻看得懂衆人低沉的臉色,不再說什麼,任由表姐牽着離開。
次日卑然女刺客就老老實實供出了中原男刺客,遺憾的是兩者皆是三流小喽啰,略有本領,拿錢辦事,莫說不知雇主是誰,連上頭牽線的身份也兩眼一抹黑。
這種人資曆不夠火候,一旦落網反倒格外保險。
為保萬無一失,陸宜洲請虞蘭芝前去确認男刺客的腳步聲。
以牆為隔,倒黴男刺客被金吾衛押着拖行兩個來回,虞蘭芝的耳朵輕輕動一動,斬釘截鐵道:“是他。”
她踮起腳往窗口張望,被陸宜洲一手擋住小臉,轉過來。
“看什麼看,這是你能看的麼?”
虞蘭芝輕輕抿了下唇,仰臉凝視他,“此案倘或涉及劉拾遺,那……我祖父是不是又要被聖上責罵了?”
陸宜洲沒想到她會問這個,驚訝一瞬,很快又恢複鎮定,“這件事三兩句說不清,隻要聖上不想放下,必然得有人承擔。”
隻不知虞相舍不舍得告老還鄉,急流勇退。這句話他暫時沒有合适的身份和立場明說。
“承擔的話,會有多嚴重?我們家要面臨什麼?”她甚少同他如此嚴肅地說話,兩隻小手還搭在牆沿。
這個問題,陸宜洲沒法給她回答,想了想,輕聲道:“你若害怕,不如提前與我成親吧,我保證等你滿十八歲……再碰你好不好?”
罪不及出嫁女。
嫁給他,安全無虞。
雖說虞相不至于到那一步,可遭貶的話,多少還是會影響虞蘭芝的親事。
陸宜洲不想有變故,最保險的法子是先把人弄到手,誰知虞蘭芝不上道兒,還用力推開他。
好似他是什麼急色之徒,要對她欲行不軌。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阿爹都會保護我的!我才不要嫁給你,仰人鼻息苟活!!”虞蘭芝大聲道,仿佛越堅定就越能實現心願。
嫁給他怎麼就仰人鼻息苟活了?陸宜洲有瞬間的空白,錯愕到不知該作何反應,笑意尚僵在眼底,漸漸凝成冰。
虞蘭芝心一提,不自覺地忘了呼吸。
陸宜洲慢吞吞轉身,背對她,仰臉怒視房梁。
好半天沒聲音。
良久,他扭過頭,笑嘻嘻道:“随你。”
虞蘭芝胸臆的無名之火噌的一下就被點燃,一跺腳,推門跑走。
陸宜洲站在原地,沒去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