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蘭芝昨兒就收拾完畢,無所事事蹲在羅漢床練字,沒個正經坐姿。
笃笃笃,敲門聲響聲,虞蘭芝擡眸,一張大美人的笑臉闖入眼簾。
宋音璃走進來,往羅漢床右側一歪,“出來玩,打馬球。”
“你是知道的,自從摔過馬,我就有陰影。”虞蘭芝咬了下筆杆子。
“這裡也湊不出适合打馬球的馬,我們陪你騎驢。”
“那敢情好。”虞蘭芝的杏眸又亮又圓。
打馬球隻是一個遊戲稱呼,運用到實踐中普通人都是拿着月杖步行的,家境好的則騎驢騎騾子,能騎馬的也隻有這群洛京權貴家的千金們。
宋祭酒存心撮合梁元序,散步時有意無意朝那片驢聲鼎沸的場地走,駐足佯裝津津有味地欣賞,不時點評兩句。
梁元序笑了笑。
衆人覺得騎驢跌份,沒多會兒全散了。
隻剩虞蘭芝、宋音璃、梁萱兒,三人商量一番,決定輪流上場,雙人對抗。
人多還好說,雙拳難敵四手,勝負更多取決于隊友之間的配合;人一少,虞蘭芝的優勢立時體現,尋常小娘子誰能打過她啊。
宋音璃和梁萱兒叉着腰直呼不行了不行了,打不過打不過。
“你倆一起上。”虞蘭芝玩得正得趣。
宋音璃和梁萱兒對視一眼,上驢圍追她,宛如追一尾遊弋江海的小魚兒,又靈巧又狡猾,無從下手。
宋祭酒搖了搖頭,野丫頭。
宋音璃玩歸玩,從不較真,梁萱兒恰恰相反,早已上頭,氣急敗壞道:“不公平,我也不玩了。有本事你同我三哥哥比試!”
大小姐月杖一丢,擡手一指,指向遠處的草棚。
虞蘭芝扭身,遙遙而立一人,仿若青山負雪,攬盡了雲峰蒼翠的靈秀。
天青色,應是為他而生的。
沒有人比他更适合。
望着他的同時,她咧開的嘴一點一點抿了回去。
他何時來的,看了多久?
所以她在驢背上的猴兒撒歡他都看見了?
她蹦蹦跳跳撅着屁股撿球的樣子,他也看見了?
虞蘭芝兩靥漲得通紅,薄汗悄然滑落。
腦子亂哄哄的,有宋音璃維護她怼梁萱兒的聲音,也有梁萱兒不滿的哇啦哇啦。
宋祭酒趁亂離場。
梁萱兒拽着梁元序胳膊,非要他替妹找回面子不可。
“别鬧。”梁元序搖頭。
虞蘭芝道:“萱娘,梁舍人騎驢的話,驢和他都遭罪,他那麼長的腿伸不開,怎麼追球……反倒便宜了我。”
梁萱兒一怔,反複打量哥哥的腿,安靜了下來。
特别輕的一聲笑,虞蘭芝确定是梁元序發出的。
她扭頭仰臉确認。
他也正垂眸看她。
目光膠着了一瞬彼此又心照不宣移開了。
梁萱兒一步跨過來,瞪着虞蘭芝,“走,咱倆投壺去,這可是我強項,不來就是不給我面子。”
虞蘭芝下意識往後退一步。
可惜梁萱兒手更快,一用力,拔蘿蔔似的拽開直挺挺的虞蘭芝,一臉奸笑——跟我耀武揚威是吧,眉來眼去是吧,勾引我三哥哥是吧,我先給你發配邊疆,氣死你。
作為一個女孩子,虞蘭芝完全懂眼面前的狀況,人家親爹親手給自己閨女創造的機會,郎有情妾有……妾暫時無意,如果她不推個事故離場就多少有點兒無恥了。
她不能無恥的太過明顯。
賴着不走隻會讓人看輕。
“萱娘,别折騰芝娘啦。”璃娘說和道。
“我這是在幫你,她心眼可多了……”
梁元序打斷了萱娘的發揮,“你和五娘好好玩,不要吵架,我不打擾你們。”
“别走,我和芝娘玩,你和璃娘玩。”梁萱兒拖着虞蘭芝飛跑。
幹活的時候唯唯諾諾,跑起來像匹瘋馬。虞蘭芝氣喘籲籲瞪着奸計得逞的梁萱兒。
忍不住又回首望了一眼,梁元序還在原地,負手而立。
她心跳有些快,很想再仔細看看他。
他就收回了目光,與璃娘并肩往南去了。
在今天以前,虞蘭芝從未深想過,也或許是刻意忽略一個事實:梁元序總是稱她為五娘,而表姐是璃娘。
“五”是排序,不會出錯,不會太遠,也不親近。
而“璃”是閨名,親昵的,欲言又止的,隻可意會的暧昧。
愛與不愛一字之差,泾渭分明。
其實他一直很明确,是她心存幻想,在蛛絲馬迹中尋找可能,把普通的舉止普通的眼神賦予别樣的意義,不願醒來。
望着璃娘粉藍色的裙擺,虞蘭芝在心裡想:被梁元序那樣的人恭維着,惦記着,讨好着,一定很幸福吧。
而她卻隻能被沈舟辭那樣虛僞的人阿谀奉承着,陸宜洲那樣刻薄的人挖苦擠兌着。
有那麼一絲絲的嫉妒。
不過純良的底色旋即吹滅了那一簇小小的火苗。
“喂喂,你倒是快些啊。”萱娘嚷嚷道。
她是真想玩投壺,隻有和芝娘一起玩才盡興。
“就來了。”虞蘭芝輕提裙裾,飛快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