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非花了一整個中學時代去暗戀那麼一個人,甚至以前也不是沒想過,或許未來他就再也記不起來曾經對那個人産生心動時的感受。
然而,哪怕隻看到了那十年裡随機抽取的兩段回憶,哪怕隻站在了旁觀者的角度,他也比任何人都看得清楚看得确切——他此後花了十年,竟也沒有能夠走出去過那個名叫“燭慕”的困境。
祁非一直知道他在感情上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膽小鬼。
運動會會在滿操場偷偷找那個人的身影,但一和他對視就會立刻偏過頭。
蹲點假裝邀約和他玩得好的朋友一起吃飯,實則偷偷問他為什麼昨天晚自習心情不好。
第二天想去安慰一下,結果因為緊張,放學的時候表情過于嚴肅,又加之用力拉他的書包帶說了一句“站住”,搞得全班都以為他們倆要打一架。
明知他是班長,有着繁瑣的責任,卻還是會把每一個靠近他的人都當作假想敵。
最後連偶爾好不容易得來的和他說一兩句話的機會,也毀在了陰陽怪氣的語氣上。
做暗戀者做到他這份兒上,似乎結婚三年都得不到對方,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了。
可是…可是一有機會…他還是想試試。
既然二十四歲的燭慕都願意和他結婚了,那為什麼…為什麼就不能試着……喜歡上他呢?
*
外賣送來的特别及時,房間裡正因為剛剛的越界舉動,到處彌漫着一股尴尬又暧昧的氣氛。
有人喝了一肚子白開水,喝完還奇怪滿滿的一壺水怎麼突然都沒了;有人窩在沙發裡看書,半個小時過去了,還在思考明明每個字都是漢語,為什麼連在一起就是會讓人看不懂。
門鈴一響,祁非動作幅度極大地從椅子上彈射去開門。燭慕揉了揉脹痛的額角,乍然坐起身時,一陣昏昏沉沉的眩暈再次侵襲而來。他竟是連坐也坐不起來了。
燭慕不甚在意地随意把書往臉上一蓋,仰面倒在了沙發上。
祁非在遠處叫了他兩遍,他才慢悠悠從沙發上爬起來,看着祁非布置好四菜一湯和兩碗米飯。
燭慕不是很餓,心緒混亂,緊繃的神經驟然放松下來,過度運轉的大腦又開始鬧着罷工宕機。
不知是出于怎樣的心思,他把自己看着就很不爽的胡蘿蔔從擺放在餐桌正中間的盤子裡挑出來,放到了祁非碗裡。
遭受到無妄之災的祁非乖乖夾起來吃了,很快又被燭慕放入了新的胡蘿蔔。
一個夾菜,一個咀嚼,沒想到胡蘿蔔竟是最早吃完的菜。
直到盤子裡再也找不到胡蘿蔔的影子,燭慕滿意地又開始給祁非夾蝦滑。
祁非無奈地給他回了一筷子羊肉。
“怎麼了?心情太好,還是心情不好?”
燭慕勉強吃下蝦滑,裝傻道:“你在說什麼?我也覺得好吃。”
見他一頓答非所問,祁非失笑道:“好吃下次再買。”
“嗯。”
燭慕低頭,一會兒用筷子在米飯上戳好幾個洞出來,一會兒又在菜盤子裡扒拉半天就是不肯夾起來吃。
“哪裡不舒服嗎?”
祁非生活方面再遲鈍,也不至于這點不對勁都看不出來。
他皺了皺眉,手背貼在燭慕的臉頰上,錯愕地感受到一層過于炙熱的溫度。
他的手背又觸到了燭慕的額頭,滾燙無比。果然是發了燒。
燭慕垂着眼眸,長而微卷的睫毛如蝶翼一般顫動。
他乖乖任由祁非微涼的手背貼着他的皮膚表面,冰涼、柔軟、滑膩的觸感讓他情不自禁偏頭輕蹭了兩下,舒服的喘息間,熱氣噴灑在手背上,全身的難受卻沒有緩解半分。
“燭慕!”
祁非喊他名字的聲音倒是十分清晰。
燭慕嘴唇輕微翕動,在他看來已經很大聲地在說話,聽在祁非耳朵裡其實隻是聲如蚊蠅。
别擔心,隻是有點累,想睡。
燭慕這麼想着,閉上眼向側方傾倒,最後安穩地落在了祁非的臂彎裡。
似醒非醒間,他似乎聽見了祁非從很遠地方傳來的聲音:“發燒的人還可能會頭痛啊……”
于是冰涼的觸感重新貼在額角,手指的按摩有效地緩解了面部灼燒般膨脹的熱意,斷斷續續糾纏的夢魇也開始逐漸消退。
可惜他沒做成美夢,就算睡着了,嘴角也壓抑成繃直的弧度。
*
再次醒來時,窗外天光大亮,燭慕下意識動了動手指,手背上僵硬地傳來針頭在血管裡的腫脹感。
他偏過頭,看到了一張意料之中的面孔。于是神情恹恹地問候:“梁醫生,昨天晚上麻煩你跑一趟了。”
“确實比較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