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出雙面傀儡戲。"獨孤珩踩住寶珠顫抖的指尖,碾碎她藏在臼齒間的毒囊,"三年前你往合卺酒添鶴頂紅時,倒比現在坦蕩些。"
上官佩忽然記起前世冷宮那夜,寶珠捧着貴妃賞的綢緞,錦盒夾層裡正是這種狼頭暗紋。溫泉在此刻突然下陷,池底露出青銅密道的獠牙,腥風中飄來她幼時最怕的崖柏香——正是父親書房暗格的味道。
"抓緊。"
獨孤珩扯落滿殿鲛绡裹住兩人,抱着她墜入漆黑甬道。上官佩的後背撞在冰冷岩壁上時,摸到密密麻麻的刻痕。夜明珠幽光亮起的刹那,她看清滿牆都是"正"字——整整一千七百三十劃,恰是她前世死後至今的天數。
"佩佩可知這是什麼地方?"
暴君點燃壁上的鲛人燈,躍動的火光裡浮現出青銅棺椁。棺蓋上的女子着鳳冠霞帔,心口插着的長劍刻着上官氏徽記,而棺中人的臉——分明是她及笄那日的模樣!
"這是你送朕的第一件壽禮。"獨孤珩撫過劍柄處的咬痕,那是她十四歲獵虎時崩裂的牙印,"慶元二十三年冬,你用它指着朕說'來日必取爾首級'。"
上官佩突然頭痛欲裂。破碎的記憶裡閃過漫天箭雨,她穿着染血的嫁衣将長劍送進少年帝王胸膛,而那人笑着握住劍刃往心口送:"佩佩,這樣可算白頭偕老?"
暗河突然傳來鐵索響動,百具青銅棺順流而下。獨孤珩撕開染血的寝衣,腰間猙獰的傷口竟與棺中屍體完全重合:"你每世都選同樣的位置刺朕。"他蘸着血在岩壁勾畫,"但這次,朕在傷口埋了相思子。"
岩畫在血光中漸次亮起,竟是七世回的命盤。每幅畫面裡她都執着不同兇器,而他的心口始終開着同個血洞。最後一幅未完成的畫上,她握着玉玺碎片,而他咽喉處點着朱砂。
"這次佩佩打算讓朕怎麼死?"獨孤珩笑着含住她顫抖的指尖,将玉玺碎片推入自己心脈,"是剜心還是噬魂?你選的,朕都愛。"
冰裂紋瓷瓶插着半枯的臘梅時,上官佩腕間的金鈴正撞在端硯邊緣。獨孤珩握着她的手研磨松煙墨,朱砂筆尖掃過她虎口舊繭:"前日碎朕的羊脂玉筆洗,今日摔了澄心堂紙——佩佩是打算拆了這禦書房?"
上官佩盯着案頭奏折,那裡壓着半截褪色劍穗。靛青流蘇缺了三縷,金線纏成的如意結松垮垮的,正是前世她随嫁妝送入東宮,卻在冷宮大火中焚毀的舊物。
"陛下若嫌臣女笨拙,不如......"
狼毫筆突然戳進她指縫,墨汁濺在孔雀藍宮裝上。獨孤珩就着她僵直的手批閱奏折,朱批"準斬"二字力透紙背:"禮部侍郎提議選秀的折子,佩佩覺得淩遲如何?"
窗外飄進焦糊味,觀星台的餘燼混着新雪落在窗棂。上官佩看着奏折上熟悉的字迹——這分明是父親門生的筆迹,前世因勸谏暴君廢後,被做成人彘塞進酒甕。
墨錠突然裂開尖刺。
上官佩本能地縮手,卻被暴君攥住手腕按進硯台。松煙墨混着血珠在宣紙上暈染,漸漸顯出一副刑場圖——劊子手的鬼頭刀下,上官敬的官服滲着黑血。
"這是三日後午時的畫面。"獨孤珩舔去她指尖墨血,在奏折背面勾出西市刑場布防圖,"佩佩猜猜,這些押送囚車的金吾衛......"他忽然将朱砂筆插進她發髻,"有幾個是北疆細作?"
上官佩猛地去抓劍穗,卻帶翻了青玉筆架。奏折如雪片紛飛間,她看見某封密報上蓋着寶珠的拇指印——那丫鬟竟活着出現在刑部大牢,正将鸩酒灌進父親喉中。
"看來佩佩更喜歡這個。"獨孤珩從滿地狼藉中拾起劍穗,流蘇纏上她脖頸,"你及笄那年,朕在演武場撿到這玩意兒。"他忽然扯開衣襟,心口赫然烙着劍穗紋樣的傷疤,"後來它卡在朕第三根肋骨,随心跳響了七年。"
更漏聲突然凝滞。
上官佩在晃動的燭影裡看見兩個重疊的時空——眼前的暴君正把玩劍穗,而記憶裡的少年帝王蜷縮在雪地,握着染血的流蘇往傷口裡塞。那時他說:"佩佩不要的東西,朕拿來當心跳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