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歌見到了白茭。
白茭看起來比上次分開時憔悴了些,眼圈下一片青黑,下巴上瘦出了尖,看樣子這些日子過得不太好。
“殿下成親那日,我在朱雀街上遠遠瞧見了您和太子妃,當真是一雙璧人。”白茭身高隻到謝長歌的鎖骨,仰着頭看着眼前人的時候,眼尾帶着一片绯紅,看起來委屈極了,讓人不由自主地想要好好保護他。
謝長歌看着白茭這副模樣,一陣心疼,詢問道:“白茭,是不是誰給你委屈受了?”
白茭的淚水就在眼眶裡打轉,卻始終強忍着沒有流出來。他咬了咬下唇,迅速搖頭道:“怎麼會呢?誰能給我委屈受呀,殿下不必為我擔心。”
“白茭,你這個樣子,讓我怎麼可能不擔心?你肯定瞞着我了什麼。”謝長歌雙手按住白茭的兩肩,蹙眉問道。
在謝長歌的追問下,白茭終于卸下了僞裝,直接撲進了對方懷裡:“嗚嗚嗚,我裝的。殿下成親,本來是件大喜事,可是秦樓的媽媽卻嫌我沒辦法留住殿下的心,對我百般折辱。”
說着一邊啜泣一邊挽起了自己的衣袖,玉藕似的雙臂上充滿了猙獰的青紫痕迹。
“都是秦樓的媽媽打的……求求殿下為我贖身,那種地方,我真的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白茭小小一隻,永遠都是一副沒有了自己就活不下去的樣子,謝長歌對他雖然沒有對楚玥那般濃烈熾熱的愛,但心底還是喜歡的,一想到白茭平白無故遭受欺負,就怒從中來,朝時軒吩咐道:“時軒,派幾個人,把秦樓的老鸨打一頓,然後去戶部給白茭脫了奴籍吧。”
“别……”白茭淚眼婆娑,但還是在給老鸨求情,“我是媽媽看着長大的,她打我也是看我不争氣,嫌我為了殿下守着身子,壞了樓裡的規矩。隻勞煩時大人從媽媽那裡讨來我的賣身契便可,不要對媽媽動手了。”
白茭是秦樓的頭牌,從前被整個京城的達官顯貴捧在手裡,如今竟然為了自己白白受了這麼些的罪,謝長歌說心裡沒有感動是假的,他拇指輕柔撫過白茭的臉頰,将對方臉上淚痕擦拭幹淨,親了親白茭泛紅的眼尾,說道:“都聽你的,你對我的這份情義,我會一直記得,無論你出身如何,來日東宮都會有你一個位置。”
白茭抿着下唇,乖巧地點了點頭。
“白茭不求名分,隻要殿下心裡有白茭這個人,白茭就算是被媽媽活活打死,也是甘願的。”
謝長歌撫摸着白茭的頭,露出了苦笑。人的一顆心,真的能掰成幾瓣,分給不同的人嗎?
時軒帶着白茭離開了持身殿。
出宮的路上,白茭緊跟着時軒,朝他道謝:“多虧了時大人願意幫忙,否則殿下也想不起來我這個人,我怕是真得被媽媽給打死。”
時軒見慣了宮裡争鬥的狐狸,聽了白茭的話頭也沒回,隻是看着前路哂笑道:“你那一身的傷,最好真是秦樓的媽媽打的。苦肉計随意演演也就罷了,白公子可别入戲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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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玥是被青松為他搭外衫的時候吵醒的。
他茫然四顧,對上青松慌亂的眸子後,才發覺自己竟然看了一半的書就趴在寝殿窗前的書案上睡了過去。
“殿下,入夜了風大,回内間榻上睡吧。”青松說道。
楚玥怔怔地看向窗外初上的皎月,愣了一會兒神,說道:“故之還沒回來,等他回來一起吧。”
“太子殿下是真的忙,這才新婚的第三日,竟然就要去前朝處理政務了。”青松抱怨道。太子忙一些也就算了,還要勞煩自家殿下大着肚子在這裡等他回來。
楚玥朝青松扯了個笑:“這才是個太子,以後當了皇帝,要更忙的。”
話落後兩人陷入了沉默,楚玥又愣怔地看向窗外,良久後開口:“我方才做了一個夢。”
“殿下夢到了什麼?”青松問。為什麼眼神裡透着一股憂傷?
楚玥的神情看起來像是在懷念着什麼,不一會兒收回了眺望遠方的目光,眉眼垂下,輕緩地撫摸起自己隆起的肚子,低聲道:“其實也沒什麼,不過是夢見了當初在軍營的日子……”
醉裡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
一場大夢将他帶回了曾經浴血征戰的湘水畔。
湘江兩岸,玉帳連空,江風陣陣,白日裡劍戟交錯的铮鳴聲伴随着戰馬嘶鳴在耳畔爆起,而到了夜晚,打了勝仗的戰士們簇擁在篝火前,用着斬殺敵人的刀劍片着炙牛肉,就着敵軍的鮮血,飲着燒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