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玥撥開了青松的手,朝他說道:“今夜太子與花魁姑娘春風一度,我身為太子妃,總得備上賀禮,給太子助一助興。”
“殿下,不成!”青松固執地擋住了楚玥的去路,“小殿下馬上就要出生了,您在這種節骨眼上出去,萬一動了胎氣出了意外,别說太子,我連唐公子那邊都沒法子交代。”
楚玥有些欣慰。青松這孩子,雖然平日裡人總是笨笨的,但真的一股腦的為自己好。
他揉了揉青松的頭,安慰他道:“沒事,我這麼些年,什麼風浪沒有見過,謝長歌的那些風流事,還不能把我怎麼樣。”
“不行,殿下您今天絕對不能出東宮的門。”青松跪了下去,擋在楚玥面前。
把青松拉起來的人卻是墨竹。
“起來,讓殿下去。”墨竹沉聲說。
“可是……”青松瞪了墨竹一眼,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讓殿下去。”
墨竹扶着楚玥上了馬車,青松不敢置信地攔住了正要駕車離開的墨竹,低聲朝他質問:“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殿下現在怎麼能過去那種地方?”他與墨竹大多數時候的相處都是和睦的,很少像今天這樣意見相左,這令青松很氣憤。
墨竹:“我隻是奉命行事,到底為何非要過去,殿下有自己的考量。”楚玥将帥出身,每一步都經過深思熟慮,身為手下不應該質疑主帥的決議。
“不過。”墨竹離開前朝青松囑咐,“你跟着一起,出了宮門就下車,去西市尋唐公子,請他去煙柳坊,我擔心出事。”
青松攔不住兩人,心裡生着悶氣,但卻也隻能應下了差事,出了宮門就往西市的方向跑去。
煙柳坊下,墨竹停放好馬車,掀門去扶楚玥出來,卻看見楚玥咬着下唇,臉色慘白地靠在車廂裡。
“殿下?”
楚玥稍稍直起身子,深吸了口氣:“過了晌午就開始疼了,是我沒太在意,以為跟之前一樣,過一會就好了,沒想到越發厲害。”
“殿下,我帶您回去。”墨竹說。他雖然表明上依舊像平日裡那樣波瀾不驚,沒有太多表情,語氣裡卻明顯帶上了緊張。
說到底,生孩子這種事,墨竹既沒經曆過,也沒見過,但唐中囑咐過他要小心楚玥的情況,因此他不敢掉以輕心。
楚玥搖頭:“放心,這孩子一時三刻的還出不來,且疼着吧。”這麼多年了,什麼樣的疼沒忍過?在長沙時身上被敵軍砍出的刀傷,還有在金陵被至親骨肉算計時心上受過的傷,多疼的事情都忍過來了,逼到了這個份上,再怕疼的人,也覺得沒什麼可怕的了。
“其實青松說得對,我不該過來的,但我不死心,不親眼看一次,永遠不能真正放下他。”楚玥閉上眼睛,忍過了一次陣痛,随後開口,“我甚至到現在還在想着,他是不是今天來這裡,就隻是陪着花魁喝酒聊天,夜深了也就回去了。”
“殿下糊塗。”墨竹說。情愛這種東西,實在是磋磨人的利器,他殺伐果斷的主人,何曾有過今日這般的自欺欺人?
楚玥問:“墨竹,你愛過什麼人沒有。”
墨竹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沉默地站在楚玥面前。
“深愛他的時候,我恨不得為了他去死……”說罷,楚玥低聲笑了起來,“但現在我心裡清楚,這份感情應該走到盡頭了,可心裡知道是一回事,又控制不住自己,或許是因為我也是個普通人吧。”
楚玥下了馬車,擡頭看着煙柳坊的匾額,刹那間仿佛回到了十裡秦淮畔的風月樓。
那晚也是如此,風月樓門外,嘈雜着老鸨谄媚的攬客聲與姑娘小倌們脆生生的撒嬌聲,藏在撲鼻的脂粉氣息下的,是紅燈綠酒裡的□□情。那時的楚玥,雖活了二十多年,卻從未見過如此奢靡的景象。
他不安地走進了那棟滿是妖精的歌樓,隻為了等待兄長的會面。
三哥與自己并不親近,甚至有些過節,大約是因為兩人從未能有機會敞開心扉,今夜在這樓裡一聚,兄弟倆聊開了,興許就能冰釋前嫌了也說不定。
他為了能與三哥好好說上一會兒話,專門囑咐墨竹不要跟着。隔壁廂房裡,難以啟齒的撞擊聲一陣陣傳來,未經人事的楚玥又羞又驚,連每一次的喘息都成了煎熬。
後來的事情呢?
他不想回憶了,也不想再記得了。
不速之客遞來的一杯酒,斷送了他的後半生,直到雪片一樣的奏章撒滿了朝堂,他跪在父親面前,被無形的口舌壓得喘不過氣來時,才恍然明白自己傻傻地栽進了三哥設下的拙劣陷阱當中。
被父親幽禁在自己府上的時候,他就曾發過誓,再也不會踏及煙柳之地。
可今天,他還是來了。
不是為了别的,僅僅是為了自己,隻要看上一眼,就不會再記挂惦念了,隻要一眼,就能狠下心來,徹底離開這扒皮蝕骨的地獄。
楚玥深吸了一口氣,全然忘卻了自己腹中時不時襲來的墜痛,在嘈雜的人聲裡,走進了他曾以為他此生都不會再涉足的場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