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夫人……他哪來的夫人?
楚玥氣得渾身發抖,一巴掌扇在了謝長歌臉上。被送往長安和親,是他一生的恥辱,那時的自己,因為天真斷送了所有的前程,在一條錯誤的路口,選擇了最糟糕的道路。
楚玥的一巴掌讓謝長歌冷靜了下來,他神色恢複正常,挑起面條,喂到楚玥嘴邊:“戰場上弄到點兒肉不容易,再耽擱,面條陀了,就真不能吃了。”
“那日你說自己已經娶親,我就派人去查了,我手下的人說,甯王府現在确實沒有女主人。”見楚玥沒有張口吃面的意思,謝長歌又把面放下,強行把筷子塞到了楚玥手裡,“然後我又派淵兒去套的你話,果然你現在是一個人……我不在意你到底有沒有過女人,至少現在沒有。”
“我不在意你有過多少女人,或者男人,真的,子钰,我想要的隻是你。”
楚玥攥緊了手裡的筷子,低聲道:“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以前不是年齡小嘛,誰年輕的時候沒傻逼過。”謝長歌幹笑了兩聲。深宮歲月太長,從前想不明白的事情,在無數個獨自伴着琉璃翠瓦數着更聲的夜裡,也都終于懂了。
帳内靜了下來,隻剩了薊城的秋風略過的聲音。
謝長歌不再多說,靜靜地等待着楚玥的回應。
良久,楚玥默默看着眼前已經凝固出油花的湯面,開口道:“放過我好不好?謝長歌你放過我吧。我死在你手上一回了,不敢再去試第二回。當初的你,待我可真好,無微不至地照顧着我,我有時候真的以為,你眼裡心裡都隻有我一個人,但後來的事情……我也不想提了。”
“我現在過得真的挺好,當年在東宮的時候,我也總惦念着建功立業的抱負,說白了仍是不甘心。可現在,我終于能再次回到戰場,上馬、打仗,不是必須要依靠夫君才能活得體面的菟絲子了。而你,身邊沒有了我,也終于可以像普通的皇族一樣,後宮佳麗,想要誰就要誰,不會有人強行要求你守着一個,不是挺好的嗎?”
“不好的。”謝長歌不自覺地咬起下唇,“一點也不好。你在金陵過得根本沒有說的這麼快活,我知道的。當年你在金陵陷入困境時,你效忠的君主毫不猶豫地選擇明哲保身的時候,我就知道他不是個能共患難的人,更不必說有福同享了。你在金陵,就是每天在跟提防、猜忌、甚至是殺意打交道,怎麼可能會真的過得很好?”
“而我呢?我過得更不好了。沒有你的日子,我如同行屍走肉,三魂六魄都丢了一半。你離開後我才徹底弄明白,這天底下,我誰都不想要,隻想讓你陪在身邊。”謝長歌不知道該怎麼讓楚玥相信自己,人心藏在胸骨後面,誰也沒有移山倒海的本事把一顆心剖出來拿給别人看。
楚玥冷笑:“謝長歌,别騙自己了。說白了,其實你這些年對于我,與其是舊情難忘,不如說是内疚,你覺得我是因你而死,所以你才時時自責,沒辦法往前看。謝長歌,不如我們各退一步,把彼此當成朋友,日後我有空閑就想辦法去長安見你和淵兒,你也放下我,往前看,好好再娶一個喜歡的人,做好你的儲君。”
這話說得可太傷人了,似乎直接否定了自己全部的愛意,謝長歌木在了原地,這種時候,似乎自己多說一句都是錯的。
楚玥見謝長歌像呆住了一樣不再回應自己的話,于是捧起碗筷嘗了幾口冷掉的湯面,向愣在原地的人說了聲好吃,随後戴上面具快速走出了帳子。
楚玥在離軍軍營待了太久,銀月已挂上天際。
這些話早該跟謝長歌說明白了,但真的說出了口,卻讓楚玥覺得心底空落落的,像破掉的窗紙,北風呼呼的往裡灌着。
舍不得是不是?
楚玥低聲問自己。
有意忘了十年,逃了十年,不敢聽,不敢說,不敢見,騙過了所有人,唯獨沒能騙過自己的心。
年輕時一眼便會心動的人,再次見面,仍舊會重蹈覆轍。
秋風呼嘯着,卷黃了小路上遍生的雜草,一支暗箭朝着楚玥的身後極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