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歌詫異地看向楚玥。刹那間心中五味雜陳。
——早在嫁入東宮前,子钰就已經知道了後來他們之間的那些蹉跎?
但即便如此,子钰還是毫無畏縮地嫁給了自己……這是一種對自己怎樣的愛和信任。
可惜那時的自己,竟全然辜負了。
楚玥知道謝長歌的身份瞞不了師父和師叔,也不打算瞞着,于是低頭朝着身側謝長歌輕聲說道:“我總不能因為尚未發生的事情去責怪你。”别人說的前路坎坷,到底隻是别人的體驗,不親自去走走,誰能知道前路到底怎樣。随後又擡頭對呂峰開口:“當年也好,如今也罷,索性都過來了。”
呂峰笑道:“那我再送你一句話,離開金陵時,走水路。”
說罷,老道晃晃悠悠站起身子,拍了拍腰上的酒葫蘆:“走了走了,别送了。大哥,以後我常來看你。”
呂雲盤腿坐在正廳,一語未發地目送着兄弟離開,呂峰走了一陣子後,老爺子才終于開口,咳嗽了幾聲:“可走了,老東西不知道多久沒沐浴,味道太大,熏死個人。”
楚玥忍俊不禁,下意識掩住了嘴。呂雲咳了一聲,楚玥又立刻站直了身子,不敢多言。
“小玥兒來找我這個老頭子,總不會是閑着沒事幹吧?”呂雲問道。
“确實有事要求師父。”
呂雲朝着謝長歌擺了擺手:“先出去,我跟小玥兒聊兩句。”
謝長歌看了眼楚玥,楚玥也示意他先離開,于是隻能乖乖退了出去。
“再走遠點!”呂雲擡高了嗓門,吓了謝長歌一哆嗦,快步下了石階。
謝長歌走後,呂雲的姿勢從正坐變得随意散漫,歪斜着身子朝楚玥問道:“現在沒外人了,有什麼話,直說吧。”
楚玥不發一語,撤步彎身,直接跪在了呂雲面前,拜了三拜,最終額頭貼着地面,久久未曾起身。
年少時,他渴望着能得到父親兄弟們的親情,可見過了帝王家的薄情,嘗遍了勾心鬥角相互猜忌,到頭來才發現,自己此生所得到的最初的、也是最純粹的親情,一直都是來自于眼前的這位老人與耿直的師哥。
“過幾天我就要去往長安。徒兒不孝,不能給師父養老送終。”
呂雲翻了個白眼,道:“養你們兩個小兔崽子,原本也不是為了給我送終的。正庸跑去了塞外,你現在又要回長安,都跟清荷山隔了千山萬水,而你師父我呢,又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差不多這就是我們兩個這輩子最後一次見了。”
正庸是唐中的字,唐中不喜歡,楚玥便從沒叫過,隻有呂雲喜歡這麼稱呼他。
呂雲雲淡風輕地談論着永訣,早在戀人離世的時候,他就已經清楚了,人這一輩子,就是在不斷經曆着分離。
良久,呂雲又開口:“小玥兒,我們師門,從來沒有什麼條條框框的拘束,但唯有四個字,為師一直恪守,當年你們急着下山,忘記說了。若日後師門還能有所傳承,也望後輩謹記這唯一的教誨。”
老人低頭看向伏在地上的楚玥,唇齒間緩緩吐出了四個字。
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