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舟星做了個噩夢。
夢裡,他一個人穿梭在廢棄的空間裡,隐約聽見了長長的槍管摩擦金屬牆壁的聲音。
他開始輕輕地跑動,想要離那個聲音遠一些。
但是在他剛轉過拐角,喬钺就突然笑着出現了,将槍口對準了他的額頭:“找到了。”
喬钺的眼神和現實似乎不太一樣,許舟星本能地覺得,眼前的人型生物不是喬钺,而是一種可怕的、名為“本能”的怪物。
于是許舟星轉過身瘋狂地逃跑,卻怎麼都甩不掉身後閑庭信步一般的“喬钺”,而每當他轉過拐角,“喬钺”都會突然從另一側出現。
他隻能無休無止地、沒有方向地逃跑。
那槍管摩擦金屬牆壁的聲音就好像是某種催命的樂曲咒文,遠遠近近,但永遠也甩不掉。
許舟星漸漸地有些崩潰,終于哭喊着驚醒了過來——
當然,這隻是他自己以為的哭喊,實際上,他隻是躺在病床上,将眼睛睜開了一條縫。
過了好一會兒許舟星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還不太能動,身上連着許多儀器,耳邊回蕩着各種醫療儀器運作的聲響。
許舟星盯着雪白的天花闆,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得救了。
那喬钺應該也沒事了,許舟星松了一口氣。
他的記憶還停留在空間站中那可怕的幾天,想到那段經曆,許舟星不由自主地想發抖。
很快,醫護人員趕到了,開始對許舟星進行檢查。
一周後,許舟星被轉移出了重症監護室,住進了普通的豪華單人病房。
他得到了最好的醫療救治,在他們抵達中央星之前,消息和命令就已經先傳了回來,中央星轄區下的各大醫院都出動了專家前來會診,别說是治好許舟星,就是把許舟星殺了再救,恐怕都是救得活的。
現在許舟星身體已經沒有什麼大礙,除了那個被過度使用、永遠長不回來的生/殖/腔,沒留下任何後遺症。
盡管早就對這個結果有心理預期,但驟然得知自己以後都是重度殘疾,許舟星還是花了一點時間去接受這件事。
也沒關系,許舟星用半天時間想開了,等他年齡和經濟條件到了,就去領養一個孩子當作家人。
而現在,許舟星沒有家人,他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最貴、最豪華的病房,沒有人來看望他。
醫護人員查房時都不免多看他幾眼,同這個孤獨可憐的年輕人聊幾句天。
過了幾天,終于有人來探病,一路嚴密的安保措施讓旁人根本無從窺探來的是誰。
直到進了病房,喬勉才摘下智能光學墨鏡,走到了許舟星的病床邊坐下。
許舟星沒想到喬勉會親自來,一時很是受寵若驚,磕磕巴巴地說:“喬、喬叔叔好。”
喬勉仔仔細細地看了他一會兒,心疼地說:“比上次見面瘦了很多。”
許舟星不知道說什麼,隻能搖搖頭。
“小钺那邊,已經做過了各種身體檢查,他現在基本恢複了正常,感謝你救了我兒子。”喬勉誠懇地望着許舟星,他時間不多于是開門見山地說:“如果你有什麼訴求,一定要告訴我。”
許舟星卻連連搖頭:“不用謝,拿錢辦事,應該的,師哥他恢複了健康就好。”
喬勉隻好說:“你覺得完成工作就該拿應有的報酬,是不是?但是你也該知道,工作中還有兩樣東西叫做獎金和補貼,你工作完成得很出色,也蒙受了額外的損失,所以這兩樣東西,是我想要給你,你收不收,我都必須給。”
許舟星愣了一會兒,還是搖搖頭:“我沒什麼訴求,我爸爸留下的房貸師哥已經幫我還清了,而且之前師哥給我的治療費,還剩了幾百萬在我的賬戶上,我覺得這些錢已經足夠我花一輩子。就算您讓我一定要提出訴求,我也不知道還能要什麼。”
喬勉聞言輕輕歎了口氣,說:“好吧,但我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許舟星趕緊認真起來:“您請說。”
“小钺那邊一直想跟你視頻通話,但是出于保護治療師的規定,他不能主動尋找自己的治療師,如果一定要進行通訊,必須由你這邊提出申請并發起。”喬勉愧疚地說,“你可以再和我兒子說說話嗎,當作是治療後回訪。”
許舟星驚訝地眨眨眼睛,不知道喬勉為什麼這樣歉疚又小心翼翼,爽快地說:“當然可以。”
許舟星當天就通過研究所,向治安管理局和多性别保護所一同提出了通話申請,很快申請就通過了層層審批,時間定在了兩天後的下午四點。
這期間,研究所派來了專業的心理疏導師來為許舟星提供指導,教他應該跟喬钺說些什麼。
許舟星聽得很認真,甚至專門借來了紙筆,像小時候聽課一樣仔細記了筆記。
許舟星記了很多筆記,但歸根結底其實隻有一件事——
他需要勸導喬钺接受自己真正的omega未婚妻。
心理疏導師告訴他,患者會在治療中産生對于治療師不同程度的依賴,這種近似戀愛的感覺會在治療結束後、與真正的配偶結合後逐漸消失,但在此之前,絕大多數患者都會度過一段不太愉快的戒斷期。
如果治療師能夠配合進行心理疏導,那麼患者的戒斷期将會輕松許多。
許舟星牢牢記下了疏導師的話,他希望能把這次售後服務做好。
到了通話的那天下午,許舟星特意在通話前去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看起來更精神一點。
通話過程中,許舟星這邊有兩位專門的工作人員全程陪同,而喬钺那邊,看起來是在某個特殊通話室,不但有兩個文員陪同,周圍還站着兩排武裝人員,很顯然是擔心視頻通話也會讓alpha産生思維障礙,導緻亂傷人慘劇。
“舟舟?”視頻一接通喬钺就迫不及待地叫許舟星,湊近了鏡頭看他,差點撲在光屏上,左右的武裝人員上前提醒,他才重新坐好。
“需要再補一針鎮定劑嗎?”許舟星隐約聽見對面有人在詢問,頓時明白了怎麼回事,趕緊出聲阻止,“别,我們隻是說說話,沒必要!”
許舟星說着又看向喬钺的眼睛,沖他笑了笑,喊了聲“師哥”。
喬钺盯着許舟星,發現他消瘦了很多,盡管笑着面色卻依舊蒼白,語無倫次地問:
“你好點了嗎?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有的話不要忍着,告訴醫生。我、對不起,我沒法陪着你,你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有什麼需要的,可以告訴研究所,讓研究所轉達給我,我一定······”
“師哥,師哥。”許舟星打斷了喬钺,“我沒事,我很好。聽說你做過身體檢查,已經恢複健康了,是嗎?”
“嗯,是。”喬钺連忙點頭。
許舟星笑了笑,像背誦課文一樣飛快地念着自己早就打好的腹稿:“恭喜你完成治療,師哥,我這幾天看新聞·····也不能算新聞了,都是這幾年的舊聞,遊少他一直陪着你爸爸,你能得救也多虧有他。你回來,和他見過面嗎?”
“他來找過我,但······”喬钺想要辯解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本來隻是想問和許舟星有關的事情,但是許舟星一下把話題拉扯到了遊簡歌身上,喬钺一時有點跟不上他的思路。
“你們好幾年沒見,這次終于可以趁休假好好相處了。”許舟星故作輕松地微笑着,覺得臉笑得有些僵硬,“他既然主動去看你,那一定是不像前些年那麼抗拒婚約了,對不對?”
喬钺沉默了片刻,他的精神力損傷還沒有恢複,思維一直不太清晰,莫名其妙被許舟星牽着鼻子走,好一會兒都想不出反駁的話,隻好說:“我不知道,他說選擇權在我。”
許舟星點點頭:“看來你們已經在逐漸接受對方,太好了,師哥,提前祝你新婚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