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受？新婚愉快？

喬钺怔怔地看着許舟星，過了幾秒才意識到他在說什麼。

“你覺得我應該和他結婚嗎？”喬钺問，“隻因為信息素？”

喬钺心中忽地浮現了隐秘的期待，如果許舟星給他一個否定的答案，那他也許可以任性一次，去結束這場婚約······

許舟星仔細地想了想，沒有按照心理疏導師教的範文來回答，而是誠實地說：“我不知道，師哥。”

站在許舟星身後的工作人員有些着急，想要提醒他不要一時沖動亂說話，可能會引起一些不良的連鎖反應，許舟星擡手示意他們先安靜，顯然是有話還沒說完。

喬钺的期待落空了一半，又好像沒有完全落空，他懷揣着一點點微末的希望盯着許舟星的眼睛。

許舟星安靜了片刻才繼續說：“但是我試圖打破信息素之間聯系的時候，失去了我的父親。我輕視了這種聯系，也嘗到了後果。”

喬钺啞然。

當初誰也想不到，手術和恢複都進行得那麼順利的林晚風會死得那麼猝不及防。

“我無法感知、也無法理解那種刻在靈魂裡的牽絆，但我想，師哥你或許可以試試。”許舟星慢慢地說，“當時在空間站——”

“舟舟，”喬钺忽然出聲打斷了他，央求道“不要去想這件事好嗎？不要回想，對不起，對不起······”

許舟星頓了頓，還是堅持說完了自己想說的：

“我能感覺得到，你在剛感知到信息素的時候，的确平和了下來。但信息素變淡之後，你開始不受控制，你很憤怒、不安。”

喬钺愣住了。

“所以我覺得······”許舟星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猜測，“事實已經給出了答案，不是嗎？如果當時是他，我相信，你不會失控到那個地步。”

許舟星輕輕呼出一口壓抑在胸口的歎息，像是在夢呓：

“你的本能會愛護他。”

喬钺眼眶有些發紅，他不敢相信許舟星所說的事實，但當他随着許舟星的話語試圖一點點回憶那段不堪的經曆時，他發現，事實就是如此。

無論他多麼不願意相信、多麼想要逃避，他當時就是這樣做了。

他沒有認出許舟星，隻一心想要從許舟星身上榨取更多的玫瑰味信息素，把許舟星咬得鮮血淋漓。

他甚至差一點點，就殺了許舟星。

喬钺說不出任何辯解的話，話語在事實面前，就是這樣蒼白而無力。

“師哥，”許舟星輕輕地叫了他一聲，“我是個無法感知信息素的beta，沒辦法給你任何信息素方面的建議。但我想，接受自己的内心和本能，也許不是什麼壞事，人總要先面對自己，不是嗎？”

許舟星鄭重其事的、虔誠地望着喬钺說：

“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未來，我希望你能幸福。”

喬钺怔忡地看着光屏對面的人，室内人造的燈光在許舟星身上勾勒出模糊的輪廓，恍恍惚惚像一場夢。

有那麼一瞬間，他好想問問許舟星，不要未來可不可以。

就趁現在，一起逃走，逃出研究所和醫院，在沒有人的地方挖一個坑一起躺進去，然後一人一發子彈，相擁着睡去。

喬钺的目光落在了許舟星的嘴唇上，淡淡的、缺少血色的嘴唇，在白色的燈下沁着微光，好像快要湮滅的黯淡星光。

喬钺猛地驚醒過來。

當然不可以。

“那你呢？”喬钺問許舟星。

“我？”許舟星一時不知道他突然在問些什麼。

喬钺抿了抿嘴唇：“你未來有什麼打算？你沒法再回羲和艦隊，畢了業準備去哪？”

許舟星想了一會兒，說出了自己許多年前對于美好未來的向往，隐去了其中關于林晚風的部分，當然，就算做了些小修改，也僅僅是向往而不是打算：

“我先讀完書，然後考編制，去Xt-739星，我爸爸犧牲的那顆星球，或許還會在那裡遇到一個聊得來的beta，我們結婚，每天檢查設備、修複受損的機器人和機甲，按時下班，一起沿着基地下雪的道路慢慢地走回去······”

喬钺望着許舟星唇角淡淡的笑意，心中忽然升起一種惶恐：

許舟星是真的打算，徹徹底底離開他了。

不止是不再聯系、不再見面，而是徹底放下他們之間這段似是而非的感情。

喬钺追悔莫及，他從前應該對許舟星更好一些，從他們見面的第一天起，就好好地呵護對方。

他在過去浪費了那樣多和許舟星相處的時間，現在他想對許舟星千般萬般好，可是從今往後，再沒有機會了。

有那麼一個瞬間，他甚至在想，許舟星要離開就離開吧，放自己一個人瘋掉好了。

瘋了也許就不會感到痛苦。

可是許舟星說着說着又要對他笑，跟他說：

“要是将來我有了孩子，在新聞欄目裡看到你時，我要告訴他，我和這個厲害的家夥并肩作戰了好幾年，是他最得力的秘書官。師哥，你不會笑我說大話吧？”

喬钺安靜地聽完了許舟星的叙述，沉默了好一會兒，執拗地說：

“那我也提前祝你新婚愉快，但是你不能去Xt-739，那裡太偏遠了，我不想被人說苛待治療師。等你畢業，去月港的軍隊文娛團吧，那裡離你家近，事情不多，年輕人多，待遇福利也很好。”

喬钺的聲音不知從何時開始有些輕微的沙啞：

“你可以和你愛的人一起，按時下班，走在亮起的路燈下，慢慢地走回家······在節假日，去中央星的遊樂場也方便，那座遊樂場，是全太陽系最大的遊樂場，你們一家人······可以一起去。”

他的語速很慢，帶着點不太明顯的向往，就好像在描摹着某個他曾期待的未來。

“好。”許舟星順從地點點頭，接受了喬钺的安排，“是我考慮不周。”

通話挂斷後，許舟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想自己應該可以放下喬钺，或許需要的時間久一點，但他在說預祝喬钺新婚快樂的時候，并沒有想象中那麼無法忍受。

可能是因為他在一開始就對這件事有預期，現在的一切并不算出乎意料，反倒讓許舟星如釋重負。

他終于不必再為道德和愛情的反複拉扯而折磨，他不再是誰的所有物，不需要再期待着什麼不屬于自己的東西。

他們就這樣平靜而禮貌地道了别，沒有不合時宜的留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