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舟星和林歸航都沒有想到,就在林歸航每天挑燈夜讀備考時,意外降臨在了Xt-739。
騷亂最初,所有駐守軍的成員都以為隻是像平常一樣,是一次小小的日常襲擊行為。沒人料到,有個裝滿了新一代異形卵的容器被投放在了人類活動區附近的山谷。
等到他們察覺時,已經有不少人被感染,整個軍區和居民區都瞬間人人自危。
更糟糕的是,已經有感染者乘着貨運艦離開了Xt-739,這是Xt-739星守軍的重大失誤!
駐守軍隻能忍着悲痛殘忍地抹殺那些被異形寄生的同伴,把居民暫時聚集到軍區保護起來,然後開始和那些已經孵化成功的異形展開戰鬥。
他們的人員不足、設備老舊,但是所有人都不發一言,隻是沉默地踏上戰場。
沒有人在乎還能不能回來了。
讓新型異形離開Xt-739,這簡直是軍人的恥辱,他們守了這裡這麼多年,最不想看見的就是這樣的事。
網絡上忽然有人開始指責他們玩忽職守,這樣的聲浪一潮高過一潮,就算是上面有人出面要求壓下,但也很難完全删幹淨所有的風言風語。
“系外降神派”又跳了出來,開始呼籲大家接受人類的落後,迎接進化的陣痛。
一個叫簡安聞的記者不停地發布報道,如實地轉播着前線的一切。
但無人在意,偶爾有人看見,也不過是嘲諷一句,亡羊補牢還有什麼用?
一張照片發到了喬勉的郵箱。
發信人事遊簡歌,他隻寫了一句話:
Daddy,他們的機甲很舊了。
喬勉看着那張照片,久久沒有回神。
照片裡,昏紅的天空下,逆光伫立着破舊的機甲,一個穿着臃腫工作服的人背對着鏡頭,正打算從機甲的肩頭往胸口滑。
機甲很高大,那個人在照片裡隻是小小的一團。
他甚至沒有佩戴安全繩,如果他不小心摔下來,内髒一定會當場破裂。
喬勉在輸入框裡輸入了又删除,最終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向遊簡歌解釋清楚這件事。
Xt-739,其實是當初遠征軍留下的曆史遺留問題。
遠征軍走得太遠,Xt-739嚴格意義上來說已經出了太陽系的範圍,遠征計劃取消後,這顆星球究竟還要不要駐守,成了一個争論不休的難題。
有人認為既然已經搶到了手裡,就沒有再把疆土讓出去的道理。
也有人認為那裡實在太遠了,管理和建設的成本太高,沒有什麼了不得的物産資源,環境也惡劣,大部分面積是岩石和荒漠,不适宜人類大範圍開墾居住,投入太多得不償失。
于是Xt-739的去留問題就這樣每年開會都要被拿出來吵一遍,但是每一年都沒有結果。
新的駐軍和物資是不可能送去了,隻能按照慣例發放維持他們生活必須的錢和物産。
那裡的守軍也從二三十歲,一直守到了五十多。
喬勉不是不知道他們難,可是對于這樣的問題,他一個人說了也不能算數。
除開感情,還有很多需要考慮的現實因素。
說白了,現在大多數人的打算是,就這樣僵持到僵持不下去的地步,等上面的駐軍提出難以堅守,自己主動要求回撤。
這一次,借派出援兵的機會,把他們都接回來吧,毀掉那裡的所有基站設施。
喬勉做了決定,強行讓那些人困守孤城,目前來說根本沒有了意義。
如果要背負千古罵名,那他就背着,總好過讓那數千戰士在荒島上耗盡餘生。
讓他們回家吧,不是以逃兵的身份,而是以勝利凱旋者的身份。
喬钺得知這個想法後,向喬勉建議,這件事喬勉先不要在會上提出,自己直接來做。
正如古話所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在Xt-739星上所做的一切都可以視作他一意孤行,事後觀望風評,如果罵聲載道,那就全當是喬钺違反命令。
“有什麼意義嗎?”視頻通話對面的喬勉并不贊同,“你是我的兒子,難道别人不會覺得這是我暗中授意?我隻是來問問你有沒有膽子去做這件事,如果你不想去,我會讓其他艦隊馳援。”
“我要去。”喬钺不假思索地說,“爸,一點名聲而已,你不能這麼看不起我。”
喬勉輕輕地笑出了聲,然後笑意忽然僵在了嘴角,表情微妙地說:“對了,你知不知道簡歌在那裡。”
“他不是在凱爾洛尼斯嗎?”喬钺遲疑了一瞬,他好幾個月沒和遊簡歌聯系,此時有點心虛。
“他給我發了在Xt-739的照片,”喬勉頭疼地捏捏眉心,“他跑去那麼危險的地方你都不知道,你這家夥怎麼回事,自己老婆都看不住,你記得找到他,把他好好地帶回來。”
在喬勉的推動下,這一決策案立刻施行,羲和艦隊馳援Xt-739,與異形作戰,并将同胞接回太陽系。
得到消息的這一天,Xt-739星軍區的氛圍像是炸了鍋。
他們一邊歡呼着終于有了援軍,一面又開始放不下這裡的烈士紀念碑——
如果他們離開了這個苦苦守着的地方,那他們那些埋葬在這裡的同伴,豈不是永遠孤零零地漂浮在太陽系之外了?
許舟星也是一樣的想法。
當初很多屍首都無法辨認,人們隻能清點人數、收集号牌,然後堆在一起燒成灰,埋下去。
許晏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許舟星沒辦法把他帶走,和林晚風長長久久團聚。
“唉,爸,我們再看看他,看一眼,少一眼了。”許舟星抱着林晚風的骨灰罐站在烈士紀念碑前,在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裡一眼就找到了許晏——他已經看過了許多次。
其實許舟星心裡除了不舍,還有些慌張。
喬钺要來,許舟星非常不想再跟這位師哥打照面。
但轉念一想,自己職位低微,和喬钺其實根本碰不上面,也就放下心來。
得知喬钺要來,更慌的是遊簡歌。
他沒有和喬钺完成終身标記,喬钺的病根本沒有完全治好,隻是用高匹配度的信息素暫時壓着。
如果喬钺和許舟星不小心見面,遊簡歌想想都覺得頭疼,在這麼緊急的關頭,萬一喬钺思維障礙爆發,恐怕會鬧出大亂子。
遊簡歌恨不得現在就告訴喬钺這件事,但他更怕一提許舟星,影響到喬钺的精神狀況,那他遊簡歌可就是星環共和國的千古罪人了。
躊躇再三,他還是沒忍住和喬钺打了語音通信:“這仗打得突然,你可别突然犯病啊。醫生說你要保持樂觀平和的心态,你千萬保持住!”
“你不是也在嗎?”喬钺不太懂遊簡歌莫名其妙的擔心。這些年遊簡歌雖然總在天南海北地亂跑,但需要他提取信息素的時候從來沒拖延過,喬钺對自己這位合作夥伴非常放心。
“我,我那,哎呀我這不是擔心你嗎,萬一你病突然發了,在戰局最重要的時候,那怎麼搞嘛!”
“不至于。”
“唉你那個腺體切除手術定的啥時候,做完了嗎?要不做了再來。”
“半年後吧,需要再多一些實驗樣本,保證成功率,還有一些流程需要評估,進行核對審批,沒有那麼快。”
遊簡歌心裡拔涼,這些研究人員怎麼偏偏慢了半年!效率好低!怎麼還要走流程?也太慢了!
“回去就會安排離婚。”喬钺以為遊簡歌在擔心他們的婚姻關系無法順利解除,“放心,已經在提前準備,不會把輿論火力引到你身上。”
幾天後,六龍載日艦如期降落在了Xt-739。
許舟星靜靜地站在迎接的隊列的後排,和所有人一樣立正、行禮,隔着人山人海遠遠地望見了喬钺。
沒有想象中那麼心緒難平,也許是其他人積極迎戰的高昂情緒感染了他,許舟星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這場仗,要勝。
遠征軍輝煌過、落寞過,現在,是他們的最後一戰,一定要勝。
實際情況和許舟星預估的差不多,喬钺帶領的隊伍裡有經驗更豐富、技術更先進的修理師,像他這種名不見經傳的小蝦米,直接被安排去了後勤運輸隊打雜,根本不會和喬钺有正面接觸的機會。
許舟星松了口氣,以十二分的熱情投入了自己的工作中,在後方協助檢修運輸機甲,确保物資運轉流暢。
遊簡歌也跟着松了一口氣——以目前的狀況來看,許舟星去前線的概率很小。
有了羲和艦隊的加入,戰局扭轉得很快,不到半月就逆風翻盤。
Xt-739星的駐軍也軍心大振,所有人都充滿希望地奔赴戰場。
這不再是一個耗到油盡燈枯的必死之局。
但在作戰即将結束時,卻有一支百餘人的隊伍留在了無人區沒有回來。
通訊員呼叫了他們很多次無果後,對面竟然主動發來了通訊請求。
“終于修好了!”對面的人狀态不太對勁,嗓子很啞,說話都有些難以聽清,他着急地大聲喊着:
“不要搜救!不要搜救!我們已全部被寄生!千萬不要救援!”
通訊員聞言,立刻将這個重要信号轉接給了喬钺。
這麼重大的事情,需要由喬钺作主。
“羲和艦隊,喬钺,收到請答複。”
“····??”
對面的人輕輕地說了兩個字,但太沙啞了,喬钺沒有聽清,又重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