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長生自是答應。
也因此,夜間沈叔提及季松送來的豐厚回禮時,沈長生的酒意霎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沈叔一面撿着重點說了,一面擰了毛巾遞給沈長生。
沈長生下意識地擦試着雙手,許久後才歎息道:“這事不要告訴苗苗,免得她心懷愧疚。”
“回去後就給盛羽寫信,讓他來京城。”
說着沈長生愈發頭疼——
盛羽德才兼備,難得外貌也出色。如此才貌仙郎,自然飽受觊觎。
雖說盛羽對沈禾也很有好感,但為免夜長夢多,沈長生還是想着兩人早些成婚。
不想兩年前盛羽沒了母親,再過三個多月才能結束孝期,是以兩人的婚事拖到了現在。
如今看來,再不能拖了。即便不能即刻成婚,也能擋一擋她身邊的狂蜂浪蝶。
是夜沈長生一夜翻來覆去,越想越覺得擔心,次日早早動身,親自去喚醒了女兒。
收拾妥當後,沈家一行人正要邁上歸家的路程,不想季松早就帶人在必經之路上等着。
沈長生不由皺眉。
季松笑着跳下馬,上前幾步拱手作揖:“昨夜父親扶醉而歸,今晨依舊醉着,無法為先生送别,父親便讓我等來送一送沈先生。”
将車簾擋得嚴嚴實實的,沈長生方才忍氣下了馬車,回以一揖:“多謝五公子。隻是五公子是官身,小人不過一介草民,哪裡敢受五公子的禮?”
季松連忙上前扶住沈長生:“沈先生言重了。我今日并未穿官服,也并沒有公職在身,隻是以私人身份來為長輩送别。”
“沈先生此話,倒讓晚輩羞愧得無地自容了。”
說話間季松冷汗涔涔——
馬車車廂内,她素手挑起一線車簾,如玉長指扶着墨綠色的粗布車簾,越發顯得手指皓白如雪。
讓沈長生給他行禮?季松怕折壽。
好在沈長生也無意多談,寒暄幾句便轉身鑽進了車廂。
滿載貨物的車隊搖搖而行,盛着她的馬車在最中間,很快被車隊淹沒。
季松怅然一笑,轉身就要回去處理公務——
季松雖然隻是個正五品的千戶,奈何他爹是遼東總兵,因此許多政務都交給了季松處理。
此番他決意回京,自然要先将政務處理妥當,免得給他爹留坑。
至于沈禾嘛……
沈家車隊滿載貨物,趕路的速度定然不快;她随車隊而行,他快馬加鞭,隻要快些處理完公務,說不定他還能趕在她之前回到京城呢。
思及此,季松精神大振,一個翻身上馬,遠方忽然傳來滾滾的煙塵,哒哒的馬蹄聲震得大地都似乎在震動。
緊随其後的,是季懷忠激動的聲音:“五哥,你閨女孝敬你來了!”
煙塵褪去,季懷忠季懷義并行而來。
不同于季懷忠的激動,季懷義面上隻挂着淡淡的笑:“一頭鹿,還有兩隻獐子,你閨女全家老小齊上陣,一連四隻老虎過來,差點吓得衙門發布告。”
季松笑笑:“老規矩,叫兄弟們一塊兒來吃肉,剩下的做成肉幹送給大嫂嘗鮮。”
“記得和衙門打聲招呼,别讓他們害了我閨女性命。”
言罷又看向季懷義:“懷義,帶我去見錦奴。”
錦奴是一隻母老虎。
那是季松來到遼東第一年的冬天,此處的獵戶得了一張斑斓錦繡的虎皮,想也不想地送給了季侯爺。
與虎皮同時送來的,還有虎骨、虎牙,說是虎骨入酒可解乏鎮痛。
季侯爺多年征戰,滿身都是陳傷舊痛,每每苦不堪言。等到老了,他遍尋鎮痛之法,為此養成了小酌虎骨酒的習慣。每每飲過虎骨酒,季侯爺的傷痛都會輕許多。
也因此,季侯爺每年都會接待些獵戶,對方奉上虎骨,季侯爺加以重賞。
獵戶們受寵若驚,投桃報李地将手頭珍貴的皮毛一一奉上。
那日季侯爺親自作陪,季松也跟着父親赴宴,談論間得知有人發現了一窩虎崽子。
那群虎崽子生下來才幾天,眼睛都睜不開,被獵戶發現後,一個個瑟瑟縮縮地閉着眼往後退。
季松當即動了心,宴席結束後就要花重金買下那窩虎崽子——
季侯爺以軍功封侯,是個實打實的粗人,身邊臂膀也不是什麼有文化的人。幼時的季松跟着叔叔伯父們生活,沒少聽他們講曆代名将的故事。
不過嘛,指望這群大老粗讀書是太難為人了。他們講的故事,與其說是正史,不如說是傳奇。
小小的季松并不知道這些,隻知道在叔伯口中,大唐軍神李靖的堂下養着一隻斑斓猛虎。那猛虎乖順地俯卧在李靖身側,任他揉搓撫摸。
季松憧憬至極,偶然得知此事,自然要養一隻屬于自己的老虎。
不過冬日酷寒,那群虎崽子離了母親的照顧,病的病、死的死,等到了季松手裡時,隻剩下一隻小小的母老虎。
季松有些失望,卻并不慌張。他用牛乳煮了肉糜,吹涼後,用勺子一點點塞進幼虎口中,又将它抱在懷中好生撫慰。
那隻在他懷中不住發抖的幼虎活了下來。等它眼中藍色的水膜褪去時,第一眼便望見了季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