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時間祁歌整個人都變得元氣了很多,仿佛突然年輕了十歲。
又或者,程書儀懷疑,他即便是在學生時代也沒有如此元氣滿滿過,仿佛變了個人,每天頂着太陽去樓下跟一群中學生打籃球,還搞了個滑闆在廣場跟專業的小孩哥學技術。
開機在即,祁歌在家夾着嗓音念劇本,一口一個哥啊姐啊,怎麼都欺負我之類的。
“來,叫我書儀姐。”程書儀聽得心癢,故意逗他說。
祁歌擡頭時眼神裡還帶着那股不設防的清純:“書儀……姐?”
緊接着他迅速反應過來,瞪了一眼程書儀:“怎麼回事,還給我下套呢?”
“弟弟真可愛,”程書儀笑眯眯地揉了一把他的頭,“姐姐帶你吃冰淇淋。”
“好。”祁歌也彎睫笑了起來,“姐姐帶我去遊樂場吧。”
說完這句,他收起了刻意為之的幼稚語調,斂了笑容,壓低了聲音:“等有空的時候,好不好?”
于是第二天在遊樂場進門後的通道裡,聽到有人叫“書儀姐”時,程書儀還以為那是自己的幻覺。
但是她還是沒忍住回頭了。
那個和當年如出一轍的漂亮的年輕人就站在她身後,脖子上挂着相機,手裡還拽着幾隻氣球,歪着頭沖她笑。
程書儀呆了半天,第一句脫口而出的話是:“你還做了個造型?”
這話讓阿遠哈哈大笑了半天。
說祁歌大早上起來開始愛美,又是卷頭發又是化妝打扮,就等着驚豔登場。
“我哪有!”祁歌還不好意思起來,作勢要揍阿遠。
可能是動作大了點,祁歌立刻皺着眉悶哼了一聲。
“你不應該出來亂跑,”程書儀指出,“應該靜養的。”
祁歌張嘴,和阿遠陰陽怪氣的語調同時說出:“我沒事。”
“呵呵,墓志銘的事你考慮一下。”阿遠拍了怕他的肩。
“什麼墓志銘?”程書儀急于補課。
阿遠便挽着她的手,一邊講一邊親親熱熱地往前走去。
祁歌跟在後面,不着痕迹地扶了一下肋部的位置。
雖說确實沒太大事兒,但疼也是真的疼啊。
他也不想這麼勉強地出現在程書儀面前,但比起忍受和程書儀之間那種不清不楚遙遙相望的惦念,還是疼痛更好忍受一點。
隻要這次不撒嬌示弱就好了,他暗暗想,這次盡一切努力去做所有能做的事,想辦法讓程書儀真的開心起來,就夠了。
哪怕最後還是求不到一個圓滿,總算也無愧于心。
程書儀其實不太習慣被拍照片。
之前祁歌給她拍過一些照片,她大都懶得看,隻偶爾在祁歌覺得拍得不錯展示給她時,才稱贊幾句。
那時候她太忙了。
忙于在這個紛亂世界尋一個立身之處,忙于向前和向上,忙着赢。
可祁歌會記錄下她夜晚加班時被屏幕照亮的臉龐,記錄下她淩亂垂在沙發邊的發絲,也記錄下她糾結于吃什麼時咬指甲的動作。
他給家裡的綠植澆水,定時更換床上用品,修好壞掉的面包機和廚餘粉碎機。
他做過很多努力,最後卻輕飄飄地放棄了。
他這個選擇,程書儀一直都是不太理解的。
因此剛才看到祁歌手裡的相機時,她甚至有一瞬的退縮。
這些記錄,會變成未來的收藏,還是決絕後的紀念?
程書儀心不在焉地跟着阿遠進了個項目又出來,正好看到祁歌站在門口等着,有個媽媽抱着小孩問他可不可以幫忙拍照,祁歌開開心心地答應了,用手機給他們拍了好幾張,最後又舉起相機拍了一張。
臨别時他還逗了孩子幾句,笑得扶着心口咳嗽了兩聲,又揮揮手跟人告别。
其實今天他臉色不太好,心緒似乎也說不上明快。眼前的這種開朗形狀,大約是演出來的。
演員到底是演員。
可程書儀卻知道他是為了自己。
為了曾經沒辦法兌現的約定,即便是不湊巧身體抱恙難以相陪,也盡力想做點什麼。
這樣想時,再去看他,就難免會有些心疼起來。
擡頭發現她們出來,祁歌立刻舉起相機對着她們按了一張。
“姐姐們,”他笑着說,“午飯想吃什麼?”
“急什麼,還早呢,再玩會兒再吃呗……哥你想吃什麼?”阿遠問道。
祁歌特别認真地回答:“冰淇淋。”
“你什麼?就你那個胃?”阿遠不可置信地要揍他。
“他叫姐,你叫哥,”程書儀吐槽道,“也不知道到底什麼輩分。”
“我們各論各的。”祁歌答道。
時間已近中午,太陽不知不覺爬到了頭頂上,給這片世界上最快樂的地方添了一絲暑熱。
祁歌腦門上一片細密的汗,如同露珠一般閃爍。
程書儀當即決定現在就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