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就像是首詩,驚喜與恍惚從來都不在對話之中,而在沒說的地方震耳欲聾。
兩人在田徑場裡沒待多久就被齊赫趕了出去。
齊赫既嫌棄賀芃山都拿了亞錦賽冠軍了還一點也不穩重,又嫌棄兩人之間的氛圍實在礙眼,幹脆眼不見為淨。
賀芃山隻得無奈地拉着談争的手往省殘聯的小道裡走去。
殘疾人訓練中心和其他體育訓練中心是不一樣的,尤其是小道上。
無論是省體校、省體工隊還是國家隊,這些大量運動員存在的地方總是容易出現各種各樣的小情侶。畢竟體育這一條路太過孤單,大多數人選擇了,就是一條路走到黑,陪伴對于他們而言是太過寶貴的東西。
但省殘聯不一樣。對于殘疾人運動員而言,成績是比起感情更重要的。
殘疾人想要正常地生活都不容易,更何況是擁有和健全人一樣的感情,所以省殘聯的運動員們大多數時候都是悶頭訓練,拿到好的成績,為自己的未來謀一個更好的出路才是他們最想得到的幸福。
此刻,正常來說最受小情侶歡迎的小樹林确實安安靜靜的,隻有談争和賀芃山兩人的呼吸聲。
“談阿姨今天怎麼不在?她要是知道我悄悄把你拐到小樹林來還不得踹死我。”
談争和賀芃山并肩走在鵝卵石路上,她身上裹着厚厚的羽絨服,戴上了毛茸茸的帽子,聲音也顯得悶悶的:“她過年後就回小賣部了,這幾天去提前把樓上的房子收拾一下,我們得回去過年呢。”
“你和談阿姨之前都是兩個人在小賣部裡過年嗎?”
談争點點頭,想了想後又搖搖頭:“還有崔叔,崔叔是個退伍兵,沒有結婚也沒有小孩,我和媽媽過年的時候就拉着他一起來吃火鍋。”
賀芃山對“崔叔”這個稱呼有點印象:“就是你家隔壁水果店的老闆嗎?”
“是呀,”談争想起崔叔,面上露出難得的有些溫暖的輕笑,“崔叔對我很好,這些年一直都在幫襯我和媽媽。”
賀芃山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談争了,此時難得的相見恨不得不錯過談争面上的每一個細微表情,看到談争笑得雙眼都眯在了一起,愣在了原地。
談争的五官并不大,看上去線條柔和但卻由于較遠的眉眼間距顯得疏離冷漠,而此刻的談争笑了起來,眉眼近了近,身上的冷意就像是冰雪消融。
賀芃山忍不住牽住了談争的手。
但談争卻像是觸電一樣縮了回來,随即像是意識到了什麼,又默默地把手放了回去,主動勾了勾賀芃山的小拇指。
“你躲着我,我好傷心。”
師兄的語氣中總是帶着些孩子氣,喜歡委委屈屈地傾訴不滿,就像一隻被主人冷落的大狗狗。
談争用手輕輕撓了撓賀芃山的手心:“還不是我整整三個月沒見到你,有些不習慣了。”
手對于談争而言是接觸外界的重要手段,不僅僅是因為她可以通過觸覺去感受外界,更是因為手是保持平衡的重要工具。
對于一個盲人而言,把自己的雙手交給對方不僅僅意味着喜歡,更意味着信任。
“我不管,我傷心了你要補償我。”
賀芃山搖着談争的手耍無賴。
談争無奈:“什麼補償?你先說,說完我再看看同不同意。”
“我要和你一起過年!”
“過年?”
“對啊,”賀芃山語帶期待,“這是我們在一起的第一個新年呢,你不想跟我一起過嗎?我已經跟我奶奶說好了,如果你和談阿姨願意,可以來我家一起過年,但是你們以前都是和崔叔一起過的,今年把崔叔一個人留在那裡也不太好……要是不嫌我們打擾,我們也可以去小賣部和你們一起!”
說完後,賀芃山還補了一句:“争争,以前過年都是我和奶奶兩個人,奶奶還經常去和朋友們打麻将,我好孤單好可憐的。”
談争幾乎能想象到賀芃山說這句話時候亮閃閃的眼睛,此刻裡面一定閃爍着狡黠的光。
聽到“奶奶”這兩個字,談争連說話都開始磕巴了起來:“這,這麼早就要見家長嗎?”
賀芃山輕捏了捏她的小拇指:“我想把我的親人介紹給你認識,不是什麼見家長,我奶奶是個很可愛很潮流的小老太太,再說,要說見家長,你不是好幾年前就見過了?”
小學的時候,訓練結束的賀芃山都是賀奶奶接送的。
談争印象中的賀奶奶是個有點豪爽潑辣的女人,當時雖然已經年過五旬,但看上去就隻有四十出頭,精神頭也十分不錯,在田徑場邊一坐就能跟齊教練侃上半個小時。
談争的臉不禁一紅:“我……我要問問媽媽和崔叔,可以嗎?”
“當然啦,我那麼喜歡你,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咦,滿嘴跑火車,連情話都土土的。”
賀芃山聞言很是受傷地梗在了原地,捂着心口一臉難過:“我是沒什麼文化,但我說的是真心話。”
“那你聽我這個文化人跟你說說。”
談争朝賀芃山招招手,賀芃山乖乖地順着談争的手附耳過去。
“原本我這輩子都沒有戀愛的計劃,但媽媽給了我開始的勇氣,而你,給了我繼續下去的動力。”
“我愛你,賀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