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好像是争争第一次喊自己的全名。
賀芃山從來沒有覺得,自己的名字在另一個人的口中,會如此地動聽。
“那你呢?你愛我嗎?”
談争已經完全停下了自己的腳步,面朝着賀芃山的方向,安靜地等待一個答案。
兩個人之間能說得上愛嗎?其實應該說不上,至少對于談争而言,說不上。
談争從來都不覺得情感是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也不屑于和除了媽媽之外的任何人主動親近,她渴望感情,但總是不願意低頭主動示好。
一片空白的情感經曆讓她越來越淡漠,平時也總是安靜疏離地站在人群之外,心就像是一塊梆硬的石頭。
她知道自己喜歡賀芃山,但也隻是喜歡。
在乎他,想要和他見面,想要聽他的聲音,習慣他的存在。
但談争希望自己可以愛上賀芃山。這不僅僅是因為賀芃山值得,更是因為她希望自己也可以擁有一種名為“愛情”的東西。
“我現在可能說愛還太早,但我愛你,争争。”
賀芃山的眼睛認真而專注,如果此刻的談争能看得見,一定會被這樣的眼神淹沒。
談争說的是情話,但賀芃山說的卻是實話。
“如果你愛我,那你難過為什麼不和我說?”
“我……”賀芃山懵了一瞬,随即緘口。
争争果然不會無緣無故就袒露心迹,她做事總有很強的目的性,一句“我愛你”,總是要收些利息。
但談争的語氣沒有責備,隻有心疼:“發生了什麼?我能感受得出來,你并沒有那麼開心,你的心裡有事。”
或許是失明了之後對于情緒和氣氛的感知格外敏銳,談争在跌入賀芃山懷中的那一瞬就察覺到了賀芃山的強作快樂。
師兄不是一個悲觀的人,生氣和傷心并不會困擾他太久,除非這件事真的很重要,而她卻仍然被蒙在鼓裡。
她一直在等賀芃山主動開口傾訴,但直到現在她都沒等到,最後還是沉不住氣主動發問了。
“我發現,我其實是個傻子,别人隻要給點糖我就覺得他對我還不錯,說什麼我就信什麼,主教練從來都沒有逼我打過封閉,從頭到尾都是楊連為了升職在瞞着我……”賀芃山的眼神有點空,不知道在看着什麼方向,“我受傷是自作自受。”
他抱着一顆赤忱之心進入國家隊,滿心滿眼都是為國家隊争光奪彩,實現自己的夢想,他始終相信國家隊裡聚集的是一群願意為了華國田徑事業共同努力的人,内部或許競争激烈,小節有失,大節不毀。
但他錯了,大錯特錯。
他就不該這麼相信國家隊,以至于腘繩肌斷裂,如果恢複得不好,甚至還有葬送前程的風險。
風刮得他的臉生疼。臨海省是海外貿易大省,而和洲市又離海不遠,晚上的風刮起來讓離家許久的賀芃山都有些不習慣了。
但他很快被談争溫暖的雙臂擁入懷中。
“師兄……”
談争剛想開口哄人,卻愕然地發現自己的肩上傳來顫動,而自己雙臂間環着的軀體也在輕輕抽動,賀芃山低低的抽噎聲響在自己的耳旁。
賀芃山發現自己居然丢臉地在争争的面前哭了,更是不好意思把頭擡起來,隻是張開雙臂緊緊地回抱住着談争,讓談争看不到自己的臉。
林間的小路安靜地隻剩下賀芃山的嗚咽聲。
她不是賀芃山,沒有真正站在亞錦賽的決賽賽場上,也沒有在沖過終點線的瞬間腘繩肌斷裂過,更沒有被身邊最能信任的人背叛過。
她沒有辦法體會到賀芃山内心的痛楚,但她知道,師兄是幾乎不會哭的。
之前她百般要求,師兄不過就是跟他訴訴苦,抹抹臉後又能很好地調節好自己的狀态,語氣中又滿是笑意,今天卻始終憋着情緒,直到談争逼問才袒露情緒。
談争雙手摸索地扶起賀芃山的臉,摸到賀芃山高挺的鼻梁後,輕輕幫他擦去眼淚。
她手心果然一片濕意。
“争争,我如果,如果我沒有辦法恢複到最好的狀态,我……”
賀芃山甚至不敢說出這個想法。
兩個月的治療時間裡,這個問題就像是夢魇始終纏繞着他。他一直在逼着自己樂觀,逼着自己不要去想沒有辦法恢複的可能性有多大,但身邊來來去去的醫生和護士都在一再提醒着他。
亞錦賽就是一場徹頭徹尾的豪賭。
但賭的過程從來都是緊張而快樂的,飙升的腎上腺素帶來刺激和興奮的心理,但焦慮和後悔的情緒往往在等待結果的過程中爆發。
幾個月後就是揭曉後果的時候,當這個時間節點一步步逼近,他的心就像是被架在火架上炙烤。
“師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談争的唇輕輕貼上了賀芃山的額頭,像是神女的羽毛,輕輕拂過信徒虔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