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紙因其指尖用力發皺,發出“沙沙”聲。
景綽思肘片刻,心想既然眼下肖長悅的假死之計成功騙過柳雲绻等人,短時間内聖山會放松搜查,就決定開口道:“除了信中所述之事,歸來途中,我還有别的發現。”
肖長悅和陸辰淼齊齊看向一旁倚在樹幹上的景綽,後者臉上收了幾分大大咧咧懶散神色:“我回來時沿途路過一些村鎮,随眼往路邊散修委托榜上瞄了幾眼。其上貼滿各種各樣的委托,卻極少有被揭走的,這條路我來來回回無數遍了,頭一次看到這種快貼不下的情況。一個矮個子的婆婆見我,她發不出聲音,就朝我一個勁比劃,大概把我當成了來接委托的江湖散修。這沿途的村子都已經有段時間沒有散修來接委托了,最早的張貼的都已經是上個月的。我便注意了下後來經過的幾個村鎮,委托榜上果真都是滿片草紙飄飄。”
如此真就怪了,江湖散修的數量雖沒玄門玄修多,但也不在少數,玄門壟斷各種大事大災,将其稱為神遣,散修沒資格參與,隻能接些民間的小委托,以此賺些微薄報酬。尋常委托一張貼出來,頂多半日就會被接走,有不少江湖散修就是專門蹲點在附近,等待适合的機會。
眼下卻是一反常态。
“離無音或許有所知曉。”陸辰淼。
肖長悅點頭:“沒錯,如若江湖散修中真出了狀況,他的戲園是否安全也不好說,那他未必就還在浔陽城内。”
“我有辦法找到他。”
身後突然插進一串女聲,宋溪不知何時前來,也不知默默聽了多久。
衆人都清晰看見她衣袖裡有東西在蠕動,發出陣陣“嘶”響,這響聲直到那物探出頭時變得全然清晰,一小顆銀黑腦袋加時不時吐着的蛇信子。
景綽沒想到是條蛇,一時驚吓跳開:“宋姑娘何時偷摸養了條蛇?!”
宋溪平平淡淡回答:“來盈花谷前幾個月就養着了,你一直沒發現罷了。”
肖長悅仔仔細細觀察這條陌生的蛇,除了蛇腹潔白外,其餘鱗皮皆是銀裡透黑,不同角度光線下看各有不同,像是批了某種特質的金屬,從其體型看來,還是條半大的小蛇。
宋溪不像會主動養一條蛇作為寵物的人,肖長悅猜到其來處:“這蛇是無音兄給的?”
“嗯,”宋溪點頭:“離無音身為毒刹,身上定是帶着形形色色的毒物,此蛇便是他探遍百毒評出三毒之一的黑曜蛇。這小蛇及其認主,需從還是蛇卵開始撫養,對其同類尤為敏覺,離無音身上必定帶着其他黑曜蛇,靠他找到離無音的行蹤不是難事。”
“如此甚好,多虧宋姑娘。”陸辰淼道。
“你們二位救我性命,為我尋得安身之所,這點小忙比起來算什麼。”宋溪說完,就動身放蛇去了,沒人注意到跟肖長悅擦肩而過之時,黑曜小蛇像是嗅到什麼令他欣喜的氣息,一直扭頭盯着肖長悅腰間的黑玉納佩,直到脖子再也扭不過來為止。
小蛇被一隻青鳥馱着出了山谷,嗅着同伴的味道,卻往浔陽城的反方向匍匐去了。
此刻的浔陽早已亂做一團,這裡原本就容易亂像頻發,此刻更是波及到城中每一個百姓,不論常住于此的還是外來落腳的,統統被奉命前來搜捕的聖山弟子聚于離無音的大戲園裡,并非他們發現了這座園子的問題,隻是因為園内面積大,能容的下城中絕大多數人。
這些百姓并不知曉聖山來的大人物們為何将他們聚集于此,隻知道見這些修士爺們各個臉上挂着苦大仇深的神情,定沒什麼好事,看上去也非常不好惹,稍有人沒遵守他們的安排,就會迎來一頓不耐煩的吼罵。
因此,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隻得下意識畏縮起來,對這群惹不起的大人物言聽計從。
他們已經被迫離開住處,聚集在這裡三日了。
其間,時不時有人被揪出來,帶到不知什麼地方去。原本戲園的主人和學徒,包括園子裡打雜幹活的人都不知去了何處,他們一個也沒見着。
早在被集中起來的頭一日,就有玄修質問他們園子裡的人去了何處,沒有一人答的上來,連他們什麼時候走的,都沒人知曉。
在這些普通百姓看來,根本不知道這群修士大爺在找什麼人,好在也沒為難他們,吃的住的都正常供着,便也懶得費腦筋去多想那些複雜的問題,全當暫且換個地方生活罷了。
消息來源于鴉青,離無音早在半月前就知曉聖山這一蠢蠢欲動的計劃,風華坊、更越樓、映雪堂、肖府、九朝門先後因魔孽覆滅,這幾大勢力又先後被聖山接過管轄權,又在此刻,欲大肆收複江湖散修,明顯是想集中權勢,好控制整個蒼境。如今七大宗門隻剩樓蘭宗、北燕教還有清芷殿,誰都猜不到下一個出事的會是哪個。
他在蒼境的身份是江湖散修,在森羅族又是襲應舊部四刹之一的毒刹,披着這兩個身份不論去哪都是衆矢之的,還帶着一園子散修。想獨善其身他完全有能力,但他不是那種會抛下同伴的缺德之人。
趁岑杞仙還沒正式下達搜捕全蒼境散修的命令,離無音就帶着全園人分三路離開浔陽。盈花谷、樓東大漠是他唯二能想到的去處,倘若要去盈花谷,可能拖累肖長悅等人,那麼隻有樓東大漠。
這片沙漠地處樓蘭城以東,天極雪原以南,南至溪靈城,東面與東離洋僅一條窄長的綠原相隔,地域遼闊。當初,森羅族左勢,也就是襲應舊部殘留的幸存者一路東遷,跋山涉水逃亡這處沒有人煙之地,離無音并非那時的毒刹,但就出生在這片荒蕪之地,對他而言,樓東大漠是比森羅族更親切的故鄉。
倘若要回樓東去,就要向這群散修坦明自己的身份。
是夜,他們尋了一處偏僻之地生火歇息,離無音就讓所有人圍着火堆坐,躍動火光映在他比尋常人蒼白的臉上,才生出幾分氣色。不多做猶豫,就把自己的身份,森羅族襲應和森羅複雜且不為人知的淵源,一并傾出。
散修們不能立馬接受是必然的,因此離無音給了他們選擇,自主斟酌後,可以選擇去留,倘若介意他的隐瞞和森羅人的身份,是離開是報複,他都沒有怨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