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換做陸辰淼和肖長悅臨危的對視了,北老跟尋常人家的小老頭可不同,他能做出來的事,時而比毛沒長齊的搗蛋孩童還要離譜。尤其他自己主動提出來尋求諒解的,那必定是不尋常中的不尋常,更甚過分。
肖長悅今日承受的已經夠多,快經不起吓,聲音都略帶顫抖,小心翼翼問:“姥爺...但說無妨。”
北老伸手指了指被肖長悅甩在桌上的卷籍,眼神飄忽不定道:“這冊卷其實有複本。”
複本的意思就是不止一本。
明明是北老要向不知情的二人表達歉意,話說一半蓦然激動起來:“真是妙不可言呐,你倆先後去了一次繁知閣,都瞧見了位置最顯眼的這冊卷籍,還心有靈犀地帶回去藏起來!世間道侶就該有這樣的覺悟和默契才是!”
他說着,眼裡像點了兩根燭火似的放光。
真有人家的長輩是這幅德行嗎,還是活了數千年的那種。
肖長悅明白來龍去脈了:“所以是您故意把它換到最醒目的位置,待陸涯把其中一卷帶回去藏好,等我去時,提前把另一卷補了上去,讓我誤以為陸涯沒有發現,便做出跟他的相同之舉。老頭子,我看你真是閑得慌,拿我倆耍猴玩呢!”
北老還委屈上了,兀自嘀咕:“老朽這不是,想借此考驗你們之間的感情是否堅不可摧能越生死嘛,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這當中,或許也有景綽一份子。”陸辰淼低低來了一句,屋裡似憑空生起一陣寒風。
北老沒說話。
肖長悅歎口氣:“看來是了。你這老頭以往常年呆在天極雪原陪伴蒼神尊,對盈花谷各種大小事定不熟悉,尤其像知繁閣中有此卷籍複本這種雞毛蒜皮的小細節。唯有景綽對這類事了如指掌,您老人家必須通過他,才能完成這些小把戲,是吧。”
北老撮着小胡子掩飾被一覽無餘的心,感受着戳在身上的四道目光:“總之,我坦白了也知錯了,你們答應不怪罪老朽,沒說話就當默認,年輕人不能出爾反爾啊!老朽很忙的!想起來還有點事,你們慢慢聊,不許吵架噢!”
緊接着門砰一聲急匆匆關了。
屋内安靜片刻,肖長悅氣來的快去的也快,經這樣一鬧,憤然之感消失殆盡,看着陸辰淼的臉想着他他做的這些事,再火不起來,換個角度想,有如此一個願為自己不顧性命的人陪伴左右,也算一件幸事。回想他也曾有過這樣的經曆,足以感同身受,那種哪怕自己死了,也要換對方安康的決心。
但如此行為,是無私的,亦是最大的自私。
“陸涯,把我們的換血印記解了吧,就算你拼死拼活從閻王那讨回我的壽數,代價卻是耗損你的生命,你要是死了,把我救活有什麼用,留着我的命,讓我面對日思夜想的苦楚,心如刀絞天天以淚洗面嗎?那還不如去死。”肖長悅托腮,看似隻在漫不經心地把玩筆杆。
陸辰淼看着在肖長悅手心滾來滾去的毛筆:“那你若是因為血森羅死在我面前,我又該當如何?”
“但是陸涯,我隻想你好好活着,不要為了我去透支生命,隻要你活着,就是為我好,明白嗎?”
“那你也要為我好好活着,以後不管遇到什麼,都不能再像上次,一個人就去弑殺腥煌蟒。”
“好,我答應你。這是我們之間第二個約定,要為對方好好活着。”肖長悅停下手中動作,轉而堅定且認真地看着陸辰淼,陸辰淼的目光亦如此。
陸辰淼依舊有所憂思:“當務之急,得找出其他能解血森羅的辦法。這段時日我同你換血,發現我們都忽略了一件事。你是魔孽的血皿,依靠襲應的神魂雖能抑制森羅精血,但血森羅吸收的是你的心頭血,森羅精血最為濃郁的地方,也是受神魂力量抑制最少的,它會助長血森羅的邪戾,即便我天天跟你換血,也隻能勉強與其生長速度持平。”
難怪陸辰淼的步伐虛浮地如此嚴重,面色也較先前少了幾層血色。
肖長悅突然回想起北老來前,他們兩人對質時他一時心急說的話,“要知道除了那個辦法外,能解除血森羅的法子隻有換血。”那時正冒着火,不經過腦子就全往外蹦,根本沒多想,現在冷靜下來,真想扇自己一嘴巴,要知道所謂的“那個辦法”有多麼一言難盡。
完了,肖長悅明明不斷警告自己千萬别去想象某些細節,燙熱還是拱上臉頰,爬至耳根,一發不可收拾。
陸辰淼不難發現肖長悅泛紅的的臉和耳根,心知他在作何遐想,低頭悄悄勾了勾唇,就算這裡沒旁人,還是很善解人意的給他留了面子,起身去打開窗戶通風:
“眨眼又到荷月了,天氣愈發燥熱,通通風應當涼快些。”
肖長悅趕緊應着是,慌亂掩飾之急沒有意識到盈花谷非比其他地帶有四季更疊,望焉居所處的區域一年如春,根本沒有到了荷月天氣漸熱之說。
之後幾日,陸辰淼照着約定解了換血印記,也沒再往給肖長悅補身子的甜羹裡加安眠散,他和肖長悅分别藏在房間裡的兩冊卷籍都一并還回繁知閣,一切如常。怪就怪在,好些日子沒怎麼見到北老和景綽,以往景綽閑來無事,隔三差五就往望焉居跑,一來讨好陸辰淼,二來找肖長悅嬉玩。就算有時實在太忙沒空,也不超三日不來,這會兒,不但不怎麼光臨望焉居,連個人影都沒瞧着幾次。
這樣一來,望焉居内也算清閑,肖長悅乖乖配合陸辰淼和姬雀因的雙重調理,加上靜養,精神氣看着好了不少。
是夜,依缈回來了。
肖長悅還未熄燈入睡,一縷白煙鑽過門縫飄進來,化出人身,滿面愁眉苦臉,看上去心情非常不好。
肖長悅起先沒擡頭,就沒看到依缈寫了滿臉的情緒,還打趣道:
“一走便是将近半月,還知道回來啊,如何,找到夢中情蛇沒?”
回應他的是一陣沉寂。
“嗯?怎麼不說話?”肖長悅正修改玄器的圖紙,恰到細處,不方便擡頭查看。
依缈也是個急躁性子,有些話憋不了太久,不耐煩道:“蒼境出了這麼大的事你不知道?嘁,真是明知故問。”
莫名其妙被罵,肖長悅滿心納悶,正好把圖改好了,擡頭望着依缈,一頭霧水。
“你這是什麼眼神,跟你說話呢!别充啞巴。”依缈愈發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