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酒樓雅間,一個正襟危坐的素衣少年雙指支着杯盞,
神色凝重,臉上覆着一層陰翳,
盞内浮着幾縷細碎的茶葉,在杯中畫着圈。
“怎麼樣,好些了沒”,紫衣少年将手上的玉骨扇一撂,
右手撐住臉在榻上躺了下來,
打趣地用話語戳着謝複生,“這宋姑娘究竟吃了什麼”。
素衣少年不吭聲,又盛上滿滿的茶水,仰頭一飲而盡,修長的指捏得發白。
“你怎麼樣了,宋姑娘還好嗎”,陸緻餘見他悶頭喝茶,覺得無趣,
登時翻身從榻上起來,挪到他的對面,嘴角蕩漾,“宋姑娘報官了嗎”。
“陸緻餘,你若是想多活幾年,就給我閉嘴”,謝複生冷眼道,
伸手去倒茶,沒想到壺肚裡已空了,屈起指尖拉下邊上的鈴。
不一會兒,外頭便來了人,匆匆趕上來的小厮心有靈犀一般,
提了一大壺水過來,不用客人吩咐,便自顧地将空瓷壺換下來。
“客人,慢用”,小厮将帕子往身上一擱,面上鍍着不解,
卻仍舊是規矩地問了聲好,畢竟能坐在這裡的非富即貴,
即便有什麼奇奇怪怪的癖好,他也隻能順着。
拎了幾趟瓷壺上上下下,脊背明顯洇濕了布衫,
陸緻餘看着利索的小厮,卻是将話抛給謝複生,
“喝了那麼多水,看把别人累成什麼樣了,我思來想去了一下,這宋姑娘莫不是被你吓着了”。
“說不定是被你吓到了”,謝複生冷聲道。
“我?你可真會說笑,我這般玉樹臨風,與你那陰沉沉的模樣怎能苟同”,
陸緻餘也拾起杯盞給自己盛了滿滿一杯,品了幾口,惬意地說道,
“這人族别的不說,茶水可是一等一的絕,唇齒留香啊”。
“魏王近日倒是安分的不正常”,謝複生忽地又想起了什麼。
陸緻餘卻并未直接回答他的話,而後端來杯盞又喝了幾口,
接着才故作想起一般,慢悠悠地道,“實則非也,信函,差點忘了給你了”,
又從懷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将其攤開,遞到謝複生的面前。
一排稀疏的小字浮了上來,倒映在謝複生的瞳仁中,刺骨地寒。
*
上吐下瀉了一天的宋栗安好容易才将虛脫的身子拖回去,暗自思忖應是早上吃了馊臭的食物的緣故。
卻沒想到一進府便被鬧哄哄的響聲吸引了過去,燈籠下,
綁作一排的小婢正在台階上啜泣,宋栗安不明緣由,
上前詢問道,“這是怎麼了,你們做什麼事情了”。
小婢哭得嗓子含糊,嗚咽地說了一堆,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讓宋栗安聽不明白,
還是怎麼,宋栗安一個字眼也沒聽進去。
這時,宋梨從側面叫住了她,“安安,你回來了,還好嗎”。
“我還好,這是怎麼了”,宋栗安見她從回廊下過來,
身上還披了一件新衣,料想是回來很久了。
“她們竟然想下毒加害我,多虧今早走得快,沒在府裡留餐”,
宋梨滿臉憂愁,一方面是在府上幹了多年的家丁,一方面又是父親嚴正的驅逐令。
宋栗安卻也瞧見了她臉上的郁色,将她拉了過來,道,
“她們是因何故幹這檔子事”。
“因着許知悅看不慣我和阿禮走得近,所以買通了她們幾個”,
宋梨一五一十地說道,又想起宋栗安走得晚,問道,
“安安,你還好嗎,你今早吃了沒有”。
若是她沒吃,這群人定然不會被揭發,恰好這波人來得遲,
将她們兩傻傻分不清,才誤将宋栗安當作了宋梨,她也沒必要隐瞞,直言道,“吃了”。
“怎麼樣了,安安,秋霜去将大夫找來”,宋梨一邊招呼着貼身丫鬟,
一邊将這幫子人抛擲腦後,挽過宋栗安朝閨房走去。
“還好,就是上吐下瀉了我一整天”,宋栗安道,她也覺得奇怪,
平日裡身體也沒有這麼棒,怎麼今日像打了興奮劑一樣,
直接通過腹瀉的方式将肚裡的毒素排了出去。
“隻是上吐下瀉”,宋梨臉上露出詫色,又問道,“這可是極惡劣的毒,安安,隻一點便肝腸寸斷”。
“這麼厲害”,宋栗安納悶道,為了證明自己沒事,
拳起手狠狠地朝自己胸口捶了幾下,每一下都打在骨頭上,
痛得她倒吸一口冷氣,“看,我沒事”。
邦邦地打得直響,讓宋梨也吓得舌頭都捋不直了,“安安,你這……,快放下來”,
說話間便把她的手拽了下來。
走至閨房門口,叫來的大夫也到了,宋栗安便被推着瞧了幾眼大夫,
得出的結論便是,除了有點虛之外,便好得不能再好了。
于是,宋梨心裡懸着的那塊石頭才放心地落了下來。
大夫走後,燈籠般照得清亮的月光也漸漸地漫上桌台,
宋梨握着宋栗安的手,惆怅地說道,“若不是我,你也不會受這等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