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婢子而已,也值得你這般惦記”,許知悅說起話來無遮無攔的,也不管在旁之人的臉色,便又自得地說道,“再可愛又如何,還不是給人端茶倒水的份”。
“許小姐,這話可真不該說出來,否則真有點自言自語,自說自話,自評自家的嫌疑,英雄不論出處[1],許家無非就是攀上了賀家和周家,便在這大放阙詞,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麼高門大戶的貴族小姐”,
何培旻道,
“何況,這賀家本家,這裡就坐着一位,你就不怕他回去,如何向家主複述嗎”。
“何培旻,你别不識好歹,論家世,你也不過是賀家的一條狗,真說起話來,你家還不見得有我家半分威嚴,你的母親也不過是個任人拿捏的舞姬,誰不知道隻需動動手指,便能和她一度春宵……”
啪地一聲巨響,許知悅霎時噤了聲,臉側腫起五道指痕,火辣辣地撓着她的心,傲慢慣了的她受不住委屈,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沿着下眼睑滾了下來,
嘴裡含糊不清地說道,“我不過就是實話實話你就打我,我要找我兄長給我評評理,何培旻,你給我等着”,一邊說,一邊捂着腫脹的臉頰往門口走。
直到哭聲漸漸飄遠,剩下的兩人才慢慢地緩過神來,何培旻蜷了蜷手心,眼底有些慌亂和無措,若是被父親知道,他和妹妹又要被關禁閉了,該死的。
一發狠,拳頭便捶在了桌子上,瓷盤和碗碟躍起一個小幅度,又很快落了下來,極清脆的聲響卻讓他的心瞬間涼了一片,
他小心翼翼地把碗碟扶好,又俯下身子逐一檢查是否有碗碟破損的,直到放心看到瓷白的碗筷沒有裂痕之後,那顆亂竄的心才平靜下來。
“培旻,你今日不該如此的”,賀聿蕭一直在冷眼旁觀,見到他吐出一口氣,才覺得有必要插幾句,“許小姐再不濟也是賀家和周家的座上賓,你過了”。
冷靜下來的何培旻也發覺自己做得不對,連忙賠禮道歉,“賀大哥說得是,我下次一定會注意”。
“嗯,知錯能改,是好孩子,四叔怎麼樣了”,賀聿蕭道。
四叔也就是何培旻的父親,被賀家家主驅逐出去,就連姓也不能冠賀的何四,何培旻道,“承蒙大哥挂念,父親身體安好”。
“那就好,爹近日來常常将四叔挂在嘴邊,懊悔若不是你娘,也不會狠下絕心将四叔逐出家門,若是四叔能改掉惡習,爹還是願意接納你們的”,賀聿蕭道。
接納他們?
無非是安個好聽的噱頭罷了,誰不知賀家家主隻手遮天,看似鐵面無私,寬容大度,私底下和許家卻不知幹的什麼勾當,這話聽聽就行,若是當真了,他們就要成為為人鋪路的墊腳石了,最後保不齊連個全屍都留不下。
“父親也時常念叨家主,多虧了家主慈悲,才能将小妹的姓氏保存下來,我們無所謂,可小妹年紀小,受不得這般打擊”。
“好,你父親教導得很好,但是有一點”,賀聿蕭放下瓷杯,抖了抖衣袖,起身往門外走去,頓了片刻,聲色都變得涼薄了許多,聽在耳中是說不上的滋味,
“宋栗安不是你我能肖想的,我不可以,你更不可以,那人你我都奈何不了”。
何培旻想也沒想便條件反射道,“是,都聽大哥的”,等他離去才察覺不對,
那人是何人?既是那人可以,為什麼他不可以。
*
質樸的馬車迅速軋過青磚路,坑坑窪窪的路面飛濺起幾粒細沙,為道旁新添上一疊塵埃。
車内端坐着兩人,一個面色淡漠,一個面露憂懼,“安安,你怎麼了”,
宋梨搖了搖身邊的宋栗安,她從廊道出來的那刻起,便似乎很不對勁,失魂落魄的,怎麼叫她都隻有三言兩語。
見她神傷,宋梨有點後悔剛才沒跟過去,若是跟過去了怕也是無濟于事,謝公子走之時已經将門牢牢地鎖住了。
宋栗安擡起眸子,道,“沒事”。
“你和謝公子發生什麼了嗎”,宋梨問道,“那個謝公子是你什麼人”,
自結識宋栗安以來,除了身旁的幾個,她便沒見過她和别人交好,加之适才謝公子那副模樣,他們的關系明顯不簡單。
莫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把身子靠了過來,搭上宋栗安的肩,從側方攬住了她,摸了摸她的頭,道,“安安,你能不能說說,剛剛發生了什麼”。
在她懷裡的宋栗安頓了幾秒,語氣帶了些溫度,“我不認識他,但是他好像認識我很久了,可是我不記得了,不知道為什麼,感覺有點難受,心裡有點塞,明明什麼也沒有丢”。
“安安,沒事,既然想不起來,那我們便不去想了,你先阖下眼,等到府了我再叫你”,宋梨道。
宋栗安搖了搖頭,讷讷地說道,“我不想睡,我想回去,完成任務,完成任務”。
完成任務?
宋梨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估量着怕是她給自己設置的目标,又見她經常佩戴的玉佩不再身上,便問了句,“你常帶的那塊玉佩呢”。
“玉佩,那是我的玉佩,不是你的,不能搶”,宋栗安答非所問,宋梨便随了她去,索性不再追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