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嬸子這話說得虛,錢玉容也聽懂了,除去那點兒官府領的銀錢,這秀才怕是沒有半分營生,将将夠娘倆糊口罷了。既然說是老娘,那怕是也無法再操持田地了。
沒錢,沒人,這絕不是結親的好選擇。
袁老二沒等錢玉容開口,隻看她那半合的圓眼就知道她對這人完全不滿意。輕輕擡手将喜餅推回,說道:“這人小我們寶哥兒一歲,年歲上不合适。”
“二哥,二嬸子,你們也知道我的,這人我也是打聽清楚明白才敢幫着說親,他那老娘身體不好,這些年都是他自個兒操持着田地,就這樣也是考上了秀才。他這人村裡村外名聲都是極好的,長得好,孝順,人也好,就是這家屬實是貧了些。”
花嬸子喝了口水,繼續說道:“龐秀才說,要是有一日老娘沒了,小兩口可以回咱十裡村過日子,要是中了舉,也會帶着你一家的。”
未見過秀才本人,單聽她講許是位有上進心的,但必是眼下辛苦,來日缥缈。何況寶哥兒前兒剛說了不想這般結親,三人幾番拉扯,最終還是拒了這門親事。
“人可是走了?”聽到門響,寶哥兒才從西廂悄悄地走出來。
“莫在那裡給我表演傷感了,給你拒了。”錢玉容看着袁寶兒柔弱地扶着門框,一臉我要哭給你看的委屈表情,就知道他又要開始演戲。
“我一個苦命的哥兒,還不是怕阿爹阿娘嫌我煩,要将我早早的打發出去。”
嬉皮笑臉。
“别讨打,忙你自個兒地去。”
燒水,殺豬,好一陣忙活,袁老二帶着倆徒弟分好了村裡人定的肉,就急忙趕着驢車去城裡。
除了袁寶兒早說要留的豬肺,家裡還留了一副豬腸,這東西難洗味道又大,自他學會,就沒再讓阿娘動手。
木盆裡的腸子用清水加醋多洗幾遍,再找一根小指粗細的木棍,從豬腸一寸左右的地方穿進去,慢慢将它翻過來,脫離木棍拉緊将髒東西擠出,重複用力拉拽擠壓沖洗,直至肉眼可見無髒污。盆中重新添略微燙手的熱水,加兩勺面堿一勺面粉揉搓,換水重複直至再也沒有黏液後翻回來清洗兩遍就成了。幹淨無異味兒還省去大量浪費面粉。
“阿娘,腸子洗好了,豬肺也沖幹淨了。要鹵嗎?”袁寶兒端着盆從後院向竈房走去,邊走邊問。
“腸子鹵了,豬肺晚上辣炒,先放泡水裡泡着吧。”錢玉容擡頭看了一眼,就繼續手上的活兒了。今兒趕早買了整整二十塊豆腐,現下全要改刀切成一寸左右的四方塊。
昨兒她跟袁立旺家的說了要做黴豆腐,這闆兒豆腐特意壓得比平常實在些。豆腐水分少就不用再多一道晾水的工序,直接改了刀就放竹箱子裡便成。
一層稻草一層豆腐,三層一箱,錢玉容足足做了三箱才停手。
袁寶兒跟着錢玉容将箱子都擡到東廂蓋好,見阿娘擡手擦汗便開口說道:“阿娘,你歇會兒,午飯我來做。”
“最近也不知怎麼了,這麼愛流汗,難不成我老了?”錢玉容心下不住地犯着嘀咕,秋收那陣子隻是做飯,連個送飯的活兒都沒輪到自己幹,怎麼這陣子總覺得累呢。
袁寶兒反駁道:“阿娘哪裡老了,容顔如玉,風采依舊。”
可不是嘛,錢玉容雖是已三十有六,但依舊是身姿窈窕,臉上更是連皺紋都少有。
“準是這兩天氣到阿娘了!氣虛自然累,今兒看我給你露一手,枸杞小白菜豆腐湯,保證食到病除。”
袁寶兒掐着腰,昂着頭,一副食神轉世的傲嬌模樣。
“貧嘴。”
跟寶哥兒這樣的人相處哪裡會有多少生氣的日子,一句話一個眼神兒都足夠治愈人心了。
“豆腐我多留了兩塊,你切點兒肉末多炖些,餅子也多熱幾個。”錢玉容交代道。
袁寶兒不解,家中午間就他們娘倆,哪用到做那麼多,他擡手抓了抓額前的碎發,問道:“做那麼多做什麼,鹵肉另有鍋,不耽誤晚上炖菜。”
“傻子,是要給柳從南家送點兒,他一家四口眼瞅着之前就是被人伺候的,一早來到現在能收拾妥當就不錯了,哪還來得及做午飯。”錢玉容繼續說道:“前兒他是幫了大忙的,這會兒送頓飯也是應該的。”
肉末燒豆腐、清炒小白菜、紫菜蛋花湯,兩菜一湯配着新烙的蔥花發面餅,香氣似是在陶碗和瓦罐兒間相互碰撞交纏。
“咚咚咚”
“袁小哥兒?”院門大開,柳從南聽到敲門聲擡頭就看到袁寶兒拎着籃子站在門外。
“快請進,可是有什麼我能幫忙的事?”柳從南見他手提個大籃子又背着背簍,徑直伸手去接。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如精雕細琢的白玉,細白的指尖就連指甲都修剪得圓潤整齊。白淨的手背脈絡清晰,微微用力,青筋浮現,似是蘊含着蓬勃的力量。
“大哥,誰來了?”
少女嬌俏的嗓音突然響起,喚回了袁寶兒的神智。
真是太丢人了,一隻手有什麼好看的。
咳。
好像真的挺好看的。
“你曾見過的,袁家小哥兒。”柳從南微微側身,露出了被完全擋住的袁寶兒。
“我叫袁寶兒,叫我寶哥兒就好,村裡人都這麼叫的。”
“舍妹柳從钰。”柳從钰随着柳從南的介紹微微俯身,盈盈一拜。
咳。
别這麼客氣嘛。
袁寶兒見她這般,趕忙拱手回了一禮。
“對了,那籃子裡是給你送來的午飯,我阿娘怕你們來不及做。”
袁寶兒久在鄉間,除了去拜年和拜訪久不去的舅舅家,他很少這般正經地行禮,又因着那隻手正滿心尴尬,這會兒覺得自己好像要燒熟了一般。
豬腦花燙熟好吃,人的……人……
袁寶兒看着他嘴開開合合,大概是說一些感謝的話。
咦,他也有唇珠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