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和奪過那顆野果,反手将雪人的腦袋一把揉花,取笑道:“這也太醜了。”
周纓氣極,和他打鬧起來,崔述不由頓足。
就這當口,一團白色撲面而來,崔述側身一閃避開,那團雪色便炸開在一側石階上,碎雪和冰碴子濺了兩位無辜的歸客一身。
那已無全屍的雪球散落一地,無言地控訴着罪魁禍首。
周纓僵着手站在院中,頭頂落滿鵝毛大小的雪片,神色赧然,頗有些過意不去。
奉和原本背向大門站着,此刻看她這副模樣,心知不妙,轉過身來,見是崔述,忙說:“郎君,今日無事,這雪又好……”
“既閑來無事,打發時間也好。”崔述輕描淡寫揭過,沿着回廊往北屋走。
周纓同奉和呆呆站在原地,目送他與束關進了屋,奉和問她:“還繼續麼?”
周纓撇撇嘴,說不來了,待奉和轉身,迅即彎腰拾起一團雪,略微一搓便往這邊砸來。奉和不防,雖反應快迅捷地往外一跳,但仍未完全避過,背上被砸了個結結實實。
他氣不打一處來,轉頭便沖周纓嚷嚷:“周姑娘,你這小人做派,竟然使詐,沒這樣的道理。”
“我今日剛好讀到一句,‘戰陣之間,不厭詐僞’,想着可以試試。”周纓笑着說,“沒成想效果還挺好。”
奉和氣得跳腳,聽不得她這滿口胡言,彎腰兜起一大坨雪,結結實實團成球。
周纓吓得趕緊奔逃,慌不擇路躲到廊柱後頭,仍壓不住心頭的得意,輕輕笑出聲來。
笑聲如水面浮冰輕輕相撞,清脆悅耳,崔述解系帶的手一頓,又若無其事地将氅衣解下遞給束關,自個兒站至窗邊,往外看來。
周纓藏身在廊柱背後,料想奉和因懼冷隻得暫且放棄,誰知奉和竟一直将那雪球拿在手中,凍得手通紅也不肯松開,快步逼近這邊。
她吓得不輕,迅速移至下一根廊柱後頭,再支出腦袋去瞅奉和的動靜。
倆人一退一進,連續轉移三次以後,奉和瞅準時機,一擊即中,雪團炸開在周纓頭上,将她的發髻砸得淩亂至極。
雪沫子濺了一身,周纓草草将臉上的冰碴子抹掉,再顧不得其他,又同他酣戰起來。
難得一聞的笑語聲充斥着這座寂靜小院,崔述看了半日,同束關說:“今日喜慶,了結了樁大事,你也去和他們樂樂。”
束關一愣,抱劍站在窗前看了一眼,斷然抗命:“不去,幼稚。”
崔述失笑。
極輕的一聲笑,本應不起眼,奈何周纓恰巧跌倒在階下,這聲落入耳間便格外清晰。
她回頭看去,見崔述正立在窗邊往這邊看,以為他在嘲笑自個兒,氣得七竅生煙,反手便挖了一團雪往這頭砸來。
崔述側身一躲,那雪團便砸在窗棂上,四下濺開,似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室内雪。
大仇得報的周纓此時才得了閑,慢慢掙紮着起身,孰料試了幾次也未能成功,隻好以手撐着石階,試圖借力起身。
察覺出她的異樣,崔述快步出門,到階前詢問她情況:“摔到骨頭了?”
“沒有,估計是崴了下。”
崔述心下微松,向她遞出一隻手。
周纓遲疑片刻,将左手搭在其上,卻依舊沒能借力站起身來。
崔述隻得走下台階,屈身扶她。
一團冰涼的雪适時從脖頸處灌入,浸人的寒意從後背傳來,令崔述不禁戰栗了下。
罪魁禍首收回右手,歪着頭看他,頰邊露出一個淺淺的梨渦,得意地取笑他:“你早間教我的,兵不厭詐。”說罷撐着石階輕松站起身來,同奉和打過招呼,一瘸一拐地笑着往垂花門内走去。
後背冰消雪融,濕漉漉的,涼得浸人。
束關遞過來一方帕子,崔述未接。
奉和隔着兩尺的距離,瞧瞧周纓踉跄中帶着雀躍的身影,又看看崔述意味難辨的眼神,悄悄撤離。
行将避開的時刻,聽到崔述輕呵了一聲:“半日功夫,竟已學得爐火純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