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修行斜眼看衙役,左手随意擡起,衙役握住笞條退後兩步。
趴在長凳上的牟學磊回眸看兩位衙役退遠了,長松口氣.
“賜座。”謝修行倒是客氣。
衙役給牟學磊搬了凳子,又一人擡一個胳膊,把牟學磊從長凳上架起。
牟學磊後背火辣辣的疼,起身是走路都不穩,屁股更是被打得皮開肉綻,哪還敢坐凳子。
他往後瞧瞧那堅硬的凳子,眉頭皺起,龇牙咧嘴的,仿佛提前感受到了坐下去那刻的痛苦,他下意識疼惜的摸摸自己的屁股。
“怎麼?”謝修行提眉,手心攤開,一杯剛沏好的熱茶奉了上來,他賞識地看了眼衙役,斂眸淺笑,揭開蓋拂去茶葉,微微起唇吐氣吹去熱氣,松熏雪煮的明前茶香沁心。
抿了口,清香微苦,他沒甚耐心的看着磨磨唧唧的牟學磊,“怎麼了?凳子上有釘子嗎?”
牟學磊咧嘴,皮笑肉不笑,眼裡難得能看見清苦,“謝大人,草民還是站着吧。”
“嗯?”謝修行蓋上茶盞,将他放到木案上,“牟學磊是在拒絕本卿的好意?”
衙役有眼力見的上前一步,将笞條輕輕拍了拍。
牟學磊吓得後退兩步躲避,再次盯看紅漆的木凳咬着牙坐上去,屁股剛一接觸凳面,疼得嗷嗷叫,“嗖”地彈起身子。
他眼裡噙着淚水,眼眶泛紅,委屈道:“草民站着待審,大人問什麼草民都如實回答!絕無半句虛言!”
“坐!”謝修行不受牟學磊的央求,失意道:“本卿好意。如此才能體現本卿是個通情達理之人,你要是不坐,回頭被衙役們傳出去,倒說本卿苛責了嫌犯,本卿可擔待不起啊!若周剛的死冤枉了你,本卿更是萬分自責,怕是要負荊請罪才能消除罪惡了。”
左右不得,牟學磊皺眉咬唇地坐到那方木凳上,頓時,血液從凳子上流了出來,暈到錦衣之上開出一朵鮮豔的紅花。
謝修行揚唇一笑,甚是滿意。
“說吧,為何要打死周剛?”
牟學磊有所顧慮,但面對身前野獸樣的酷吏,他不敢不招,“為了納山素素為妾......”
昨日。
天色漸暮,雲霞千裡。
梅縣南巷子。
轎子停在了周家肉鋪,牟學磊抱着鎏金花瓶從轎子中昂頭走出來。
周剛看到挑事的牟學磊臉色驟變,他一刀剁斷豬肋骨,低頭沒看牟學磊,沒好氣地道:“今日收攤了,客官請回吧。”
牟學磊把話當耳旁風,繞過攤子到了周剛跟前,頭上那朵紅豔的芍藥顯眼,他賊眉鼠眼,笑說:“周剛,休妻的事情,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周剛沒回答牟學磊的話,心中怒氣不已,他大力剁碎砧闆上的骨頭,一塊骨頭飛濺出去砸到了牟學磊身上,他嫌棄地抹着衣裳,“我這可是蜀錦!你别不識好歹!”
故意之舉,周剛深感痛快,沒挪眼看他,握着菜刀作揖賠禮。
刀刃離牟學磊的臉隻有一寸,吓得牟學磊眼珠子都要瞪了出來。
“周剛!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煩了!”牟學磊退了兩步,離刀刃遠了些,手指周剛咬牙切齒道:“敬酒不吃吃罰酒!”
周剛不予理會,攏起骨頭用油紙包好系結,提着豬骨,無視牟學磊進了鋪子裡。
反正他鬧事已經不是第一回了。
牟學磊大手一揮,幾個轎夫跟着進了門。
一人将周剛踹倒在地,手裡油紙包裹飛出門外,滾到了攤子底下。
牟學磊得意地笑了笑,慢悠悠地走進肉鋪裡,“小心點,别把手打傷了,一會還得寫字呢!”
他關上門。
南巷子的攤販知道牟學磊來挑事,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速速收攤溜走了。
周剛被打得慘叫聲不止,牟學磊走到洗肉池邊将鎏金花瓶放下,“把他嘴賭上!”
幾個打手把周剛的嘴用布塞住拿麻繩捆了兩道。
周剛跪在牟學磊面前,手被兩名打手壓制,另個打手拿出紙筆攤在桌子上。牟學磊坐着翹腿,擡頭看了窗外的天逐漸黑了下去,街上沒有行人路過。
“周剛,休妻和你娘的命選一個?”
他笑着說:“她們應該在等你回去吃飯吧?”
“唔唔唔——”
牟學磊你敢動我娘我跟你拼命!
“紙呢我備好了。”牟學磊彎腰與周剛平視,輕輕扇了他幾巴掌,眼神威脅狠毒:“乖乖寫休書就能保你娘的命,否則——”
周剛眼眸通紅,淚水懸在睫下,身上的皮肉之痛不如心痛百倍。他無力垂頭,淚珠落下,呐喊無聲。
他扶着脹痛的腿艱難站起來,看着桌上的空白紙痛哭流涕,執筆的手顫抖個不停,每個字都像刀子剜他的心。
在妻子和母親之前,他選擇母親的命。
寫好休書,周剛死死瞪看牟學磊。
牟學磊折起休書,滿意地将他塞進胸口,“你早寫休書,小爺何苦費那麼多口舌!”
打手看休書事情解決了,提醒牟學磊:“小姐那邊——”
“打死。”牟學磊鄙夷不屑,很是嫌棄地看了眼周剛,一個屠夫也配跟他妹妹攀上關系。
“就說他不願休妻一頭撞死了。”
“明白。”打手把周剛踹到牆邊,敲斷了他的右腿,周剛痛暈過去,一位打手揪起周剛将他重重地砸在牆上,血順着牆壁往下流。
打手探了周剛鼻息,“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