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她不是沒有想過如果和他再次相遇會是什麼樣子,最起碼她端端正正,不會在他面前失了分寸和體面。
可萬萬沒有想到,她不僅失了體面,而且還要擔心被他抓包自己偷摸看風月話本,這可太丢人了!
阿玉指尖微微顫抖,她希望他能将小冊子遞還給她,千萬不要翻開,千萬不要翻開……
隻可惜,對面的人未能如她所願。
蕭珩撿起了冊子,随意翻看着裡面的内容。
周邊死寂,隻有紙張翻動的“沙沙”聲,細如蚊蠅,卻聲聲敲擊着阿玉的鼓膜。
她簡直要瘋了,甚至想要直接轉身逃跑……
本來……本來她就被眼前的人譏諷過腌臜,如今看見她偷摸看這些東西,心裡肯定對她更加鄙夷。
阿玉閉了閉眼睛,臉上血色全無,就在她下定決心奪路狂奔時,對面的人開口了。
聲音溫涼如山澗泉水,好聽卻淡漠:“一年未見,你在宮裡就學這個?”
阿玉的臉騰得就紅了,一顆心跳得極快,羞惱,慌亂,齊齊湧上心頭,半晌後,她閉了閉眼,鎮定自若的起身,然後——
頗有儀态地向他行了宮禮:“見過蕭大人。”
她叫他蕭大人。
蕭珩怔了片刻,随即擡眸看她。
她端立于石子小路中間,一年未見,皮膚更白了些,頭發再也不像以前一樣随意用紅絲帶綁起來,而是梳成了靈蛇髻,濃密的發間斜插一把玉梳,上面還雕着幾朵梅花。
身上穿着柳色細軟紗裙,腰系淺綠色滌帶,上面還挂着一塊小小的木牌,隐約可見女司署梁歧玉六個字。
蕭珩垂眸,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什麼心情,曾經肆意生長的小姑娘經過短短一年的時間,變成了舉止形态處處規範得體的女司署的宮學生,明明容貌未有什麼變化,可他就是能感受到她和以前不一樣了。
他找了她一年,想到過她可能會去的所有地方,就是沒有想到她會進宮。
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同她偶遇,卻沒想到一年未見,那個會叫他“哥哥”的小姑娘消失不見了。
不見了……
一聲最是疏離得體的“蕭大人”猝不及防,刺痛了他的心。
瞳孔重新聚焦于她的腰牌,他問:“為什麼叫這個名字?”
阿玉怔了怔,并不想告知實情,輕道:“不記得了。”
周邊風聲簌簌,又是一片死寂。
手裡的文書還得盡快送到尚書局,阿玉隻好硬着頭皮道:“這個……勞煩蕭大人交還于我。”
蕭珩将目光移到她的臉上,後者垂眸謙恭的立着。
不卑不亢,再也沒有往日的膽怯與拘謹。
空氣裡暗暗湧動着芍藥花香,不經意間牽扯着兩個人的神經。
阿玉自始至終都沒有看他的臉。
不知過了多久,皓白玉腕再次伸到她的眼前,那本令人面紅耳赤的小冊子被蕭珩遞了過來。
“多謝。”阿玉接過小冊子,再次朝蕭珩行了一禮後信步離開。
蕭珩看着她的背影,心情複雜。
他并不明白阿玉為什麼要進宮,為什麼要不告而别,可他也沒勇氣詢問原因,他覺得是他傷了她。
所以他也不敢見她。
沒想到,第一次見面,竟被他瞧見一年未見的小姑娘偷偷看情愛話本子。
還是圖文并茂的那種。
蕭珩垂眸,他本來沒想翻開看來着,實在是好巧不巧,當時起了一陣風讓他瞥見了一對交纏的野鴛鴦。
他下意識的便翻開了,扪心自問,蕭珩二十五年來從未涉及過男女情事,這種畫本子他更是從未看過。
因為他,實在是一個性情寡淡的人,這也和他自身經曆有關,蕭珩很難信任别人,更難與人交好,故而對于男女情事更是鮮少涉及。
如今,他卻在自己教導過的小姑娘手裡窺見了男女情事一角,這算怎麼一會兒事呢?
蕭珩冒出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
她都看過了他居然沒看過?
下一刻,他瞬間将這可恥的念頭甩出腦海,可那些畫面卻一直在他腦子裡浮現。
蕭珩低咳一聲,朝事先和薛仲懷約好的地方走去。
*
昏暗密室内。
那個撞了阿玉的小太監熟門熟路地叩開了一扇隐藏在博古架後面的小門。
“吱呀——”
陳舊的木門啟開,浮塵湧動,露出門内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