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獵人坑,上面用雜草做了僞裝,旁人根本看不出來!
阿玉摔在蕭珩的身上,沒有太大的感覺,可蕭珩卻硬生生吐出了一口鮮血!
“蕭大人!”阿玉連忙起身去看他。
蕭珩抹去嘴角的血,搖搖頭:“我沒事,你怎麼樣?”
“我沒事,你在我下面,你都替我受了……”她說着心裡又是一陣刺痛。
就在兩人掉下去的那一刻,蕭珩反身就将阿玉摟進了懷裡,他自己後背重重摔在地上,阿玉卻被他好好的護在懷裡什麼事都沒有。
蕭珩捂住胸口站了起來,他擡頭往上面望去,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周邊坑壁光滑,也沒有任何能借力上去的東西。
阿玉也看出來了,她沮喪的問:“大人,我們現在怎麼辦?”
“先等着吧,看看有沒有人來。”
“好。”
兩人靠坐在坑壁上等待着,蕭珩脫下自己的外袍罩在兩人頭頂,勉強擋住了一些雨。
四周漆黑靜谧,隻有雨聲不歇。
阿玉的衣服濕透了,冷氣直往骨頭裡鑽,她一邊搓手哈氣一邊看向身邊的人。
蕭珩半個身子隐在黑暗裡,周身緊繃,一言不發,盡管阿玉看不清他的臉,可她依舊能想象到蕭珩此時的臉色有多差。
因為她突然想起來,蕭珩——
他怕黑暗封閉的環境。
靜了片刻,阿玉突然伸出手緊緊握住了他的,因寒冷她的齒間都在不受控制的打顫:“蕭……蕭大人,你陪我說會兒話吧?”
蕭珩沒有出聲,四周很黑,阿玉看不清他的神色,隻說道:“這裡太黑了,我害怕,你和我說會兒話好嗎?”
這一次,身旁的人終于出聲了,他問:“你想說什麼?”
“什麼都行,或者給我講個故事也行。”
蕭珩頓了頓,沒有出聲。
就在阿玉以為他不會說話的時候一個清清冷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在坑洞裡格外清晰透徹。
“從前,有一對兄弟,哥哥八歲,弟弟六歲,他們跟着母親沿路讨食,晚上就睡在破廟裡,有次母親讨來一張熱氣騰騰的胡餅,她一分為二,大的給了弟弟,小的給了哥哥,盡管那個時候哥哥也很餓,可他想自己是哥哥,應該讓着小的,所以他将自己那塊小的再次一分為二,大的給母親,小的留給了自己。”
“就這樣,每次母親讨到吃的,總會把大的給弟弟,小的給自己,次次的不公平對待,讓哥哥心裡愈發感到不平,他索性冒着風雪出門自己讨吃的,有天他看見有戶人家門前坐着一個小孩在吃糖葫蘆,他很眼饞,就跪在地上裝狗叫哄小孩開心,那天他裝狗叫裝得很賣力,不僅得到了糖葫蘆還得到了桃片糕。
“哥哥高興極了,他把這些吃的帶回家想和母親弟弟一起吃,可是被母親知道後狠狠打了他一頓,說他膝蓋軟,逢人便跪,簡直不知體面尊嚴,毫無羞恥之心,從那以後,他再也沒有乞讨過也沒有下跪過。”
阿玉沉默了半晌,輕聲問:“故事裡的哥哥是你嗎?”
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裡才響起他的回應,聲音極輕極淡,像是雪花飄過:“不是。”
“哥哥,你又騙我。”阿玉鼻子一酸,蓦地伸手攬住了蕭珩的腰,将臉貼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心髒的跳動。
蕭珩身子僵了僵,沒有動。
阿玉就這樣緊緊抱着他,悶聲道:“你總說我是小騙子,可你才是那個騙子,你通宵為我做糖人,卻騙我說是劉伯做的,櫻桃園那次你背了我一路,又騙我說是衛昶,我都記得,都知道了。可,可你為什麼要口是心非,為什麼要不承認?”
抱着的那個人身體更僵了,阿玉擡頭看他,正對上他的目光,兩人視線交彙,蕭珩卻蓦地移開了。
他不願意回答。
阿玉咬唇,像小獸般在他懷裡蹭了蹭:“既然你不願意說那便換我來說吧。”
“你知道嗎,我阿爹和弟弟就是死在洪水裡的,洛河常年發水災,我十歲那年阿爹和弟弟淹死了,隻留下我和母親相依為命。”
“再後來,母親也沒了,就是同一天,我遇見了你,那個時候的我真的很蠢笨,貪生怕死,隻想到個能吃飽穿暖的地方,甚至想找個身強體壯的男人,嫁給他生一大堆的孩子,然後指望着男人就這麼稀裡糊塗的過一輩子。”
“可我遇見了你,你教我讀書,教我寫字,我有的時候會有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你說那些士族聽見了一定會将我五馬分屍,可你說你卻很喜歡,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是一個好人。”
“盡管你也曾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說殺了我,可你隻是吓唬我,甚至一次又一次的救我,你和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不一樣,你從來沒有輕賤過我們這些人,因為你,我漸漸變得更勇敢,有自己的想法,想為自己活。”
“從前,遇見困難我隻會求人,現在,我會試着求求我自己。”
阿玉擡頭,看向蕭珩:“你知道嗎,我和你一起來修繕河堤,做記錄寫奏表,為洛河河堤做十年甚至百年的打算,我就很高興,我的親人死于洛河洪水,那時我無能為力,可現在我卻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避免其他人重蹈覆轍。”
“我就覺得我沒有白活,我阿爹阿娘,在下面應該也會為我高興吧,他們的阿玉長大了,不是個隻會哭啼啼的小丫頭了。”
蕭珩默默聽着,阿玉趴在他胸口又自顧自地講了許多兒時的趣事,直到感覺到身邊人僵硬的身體慢慢放松下來時她才緩緩吐了一口氣,輕輕閉上了眼睛。
後來,她靠着他溫暖的胸膛就睡着了,等再次醒來時天已經亮了,雨也停了。
阿玉睜開眼睛,擡頭看向上方,陽光透過樹枝照進洞内,落下一地斑駁碎影。
“天亮了?”阿玉舔舔幹裂的嘴唇,隻覺周身滾燙。
蕭珩“嗯”了一聲,聲音也是啞的。
她還躺在他的懷裡,身上披着蕭珩的外袍,一隻手還緊緊握着他的,兩人十指緊扣,掌心濕熱,汗津津的。
阿玉歎了口氣:“怎麼還沒有人找來。”她說着便支起身子朝洞口喊,“有沒有人啊?救命啊!有人沒有?!”
喊了半天,除了驚飛一兩隻鳥以外,無人應聲。
阿玉垂頭喪氣地把頭重新靠在蕭珩的懷裡:“大人,你說我們會不會死在這裡?”
“不會,再等等,衛昶他們看不見我們一定會派人找的。”
“好。”
這一等,就又過去了三天。
無水無食,渾身高熱,阿玉眼前斑斓一片,她無力地靠在蕭珩身上,聲音幾乎微不可聞:“大人,我好冷……”
“好冷啊……”
她無意識的喃喃自語,整個人已經是半昏迷狀态。
蕭珩摸了摸她滾燙的額頭,手覆在她的臉上:“阿玉,你醒醒,千萬别睡過去。”
他的手微涼,指間有薄繭,阿玉覺得很舒服,輕輕蹭了蹭他的手,聲如蚊呐:“……大人,我如果睡着了是不是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蕭珩捧着她臉頰的那隻手突然感受到一陣溫熱的液體淌過,很快浸滿了掌心。
是她在哭。
阿玉聲音也變得嗚咽起來:“那……那我再也看不見你了,我不怕醒不過來,我,我不怕死,我隻是不甘心……”
手心裡的眼淚越來越多,她的聲音也越來越輕。
“我不甘心,哥哥,阿玉什麼都告訴你了,可你是誰,你是什麼樣的人,你究竟有什麼秘密我全都不知道,我一直都能感受到你的身上好像有很多事情,隻是你不願意告訴我……”
她想說,哥哥,其實我還喜歡你,一直都喜歡你,可你一直都在抗拒我,即使我快要死了我都不敢再說喜歡你了。
阿玉渾身顫抖起來,她腦子唯一的清醒就是克制自己不要把自己的愛說出來,可她的心是那麼痛,那麼無助,那麼酸澀。
她哭着緊緊握着蕭珩的手說:“我甚至不知道你是誰,你在擔負着些什麼,現在我都要死了,哥哥,你,你能不能相信我,我知道你從不相信任何人,可你放心,我死後到了閻王面前也不會把你的秘密說出來,你信我一次好不好?”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