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再這樣，我就把你鎖進玉葫蘆裡，不許你去令萱那兒蹭飯吃。”

“啊……不要。”胤希眼裡閃着委屈的淚花，藍寶石黯了黯，耷拉着腦袋往門口走：“我去開門就是了。”

收雲殿大門有靈氣，胤希才剛靠近便緩緩打開，作以歡送主人的姿态。

汀兒落下懸而未敲的手，提了提步子問她：“師尊在麼？”

胤希的委屈還未悉數收起來，吸了吸鼻子，擡眼對汀兒可憐巴巴道：“進來吧……”

小姑娘的心緒難藏，心裡打了鼓，暗暗咬着嘴巴内壁，輕手輕腳跨進門裡。因着此處是禹舟蘅的寝殿，她便不像在赤山殿那麼自在，悄悄提着口氣兒跟在胤希後頭。

進門有一木橋，橋下流水徐徐淌過，水中有一錦鯉，瞧着有些歲數了。

過了木橋又是一段石闆路，腳步聲被她藏得越是輕，心跳便越是嚣張跋扈，快跳出嗓子眼兒似的。倒也稀奇，不過是見個幾百歲的長輩，有何緊張？

汀兒吞了吞喉嚨，擡眼卻見禹舟蘅從房裡走出來。

神情仍是柔和，頭發不大整齊地散在耳側，腳步稍有些怠惰，外頭的衣衫随意敞着，走近時香風一甩：“小姑娘，有事？”

顯然，主人不大想邀請自個兒進去說話。

汀兒于是急忙打開食盒蓋子表明來意：“聽聞長老近日吃不下飯，想必是膩了這兒的口味。弟子在凡間時常給娘親做飯，手藝還算不錯，如果……”

“你小小年紀還會做飯！？”胤希插嘴，挨了禹舟蘅一記眼刀，捂住嘴巴不再言語。

禹舟蘅動了動鼻息：“有話，便直說。”

汀兒豆子還沒倒完就被禹舟蘅猜中了心思，索性不藏着了，蓋上蓋子直截了當說道：“我想拜您為師。”

“拜師？”禹舟蘅鹦鹉學舌，而後悠悠一笑：“我不收徒，你走罷。”

“飯！我的飯！”瞧着到手的熱乎菜将要飛走，胤希急得嗓子眼嗚嗚叫喚。

禹舟蘅見狀，又撂了句：“若方便，将飯菜留下。”

胤希眼睛一亮搖搖後臀，長了尾巴似的：“謝謝長老！”

到底是凡人硬要上山，到底是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這還沒怎麼着呢，便招人嫌了不是？汀兒委屈得緊，心裡莫名酸澀，鼻尖一紅，眼眶竟滾了顆水珠下來，銀絲似的挂在臉上。

禹舟蘅五官松動一下，心裡惴惴一跳：“怎麼惱了？”

正要擡手替她擦拭，汀兒抿着嘴巴後撤半步，小巧地抽了抽鼻翼，眼睫耷拉下一半，是一個顯而易見的拒絕。

胤希欲言又止，隻揚着腦袋左一下又一下的瞧，從未見過長老要替誰拭淚，也從未見誰拒絕過她。

禹舟蘅少見人哭，心髒也少見地款款一動，修仙數年，周圍同門不是闆着臉，便是早就度量好了神情，或喜或惱，或怒或悲，總在分寸之内。

除了胤希，它是靈獸，不算。

禹舟蘅垂下手，有意放輕語氣：“天虞弟子三千，有能耐的長老師叔衆多。”

“你若覺着與誰投緣，告訴我，我去說情，令你拜其門下。”

汀兒蓦地擡眼，又滾了兩顆淚滴下來。

“隻是我禹舟蘅耐不住性子，教不了弟子。”

三句解釋，汀兒消化了半晌。

胤希亦消化了半晌，碧藍的眼睛瞪得滴溜圓。

也不曉得小姑娘從禹舟蘅話裡讀出了什麼，片刻，擡手抹了把眼淚，仰着臉樂颠颠塞了食盒，道：“弟子明白了！師尊若覺着好吃，弟子明日再來！”

顯而易見，汀兒改了稱謂。

顯而易見，她會錯了意，并且表示她将锲而不舍。

禹舟蘅臉上仍是雲淡風輕，胤希總歸高興，沒想到汀兒小小年紀還會做飯，美滋滋拿了碗筷出來大快朵頤。這人間的飯就是比天上好吃，也不曉得是食材不對勁還是做飯的人不對勁……應當是人不對。

胤希嚼着土豆絲暗自想，那煩人精是用赤山殿的食材做的飯，可做出來卻比她令萱姐姐的好吃十萬倍。

倒也能想通，若沒有胤希這張饞嘴，整個天虞山大約也湊不出一口鍋來，誰讓她們修仙人成天嚷嚷着辟谷。在它看來，得道與否皆是天命，有打坐的功夫，還不如多吃一口青椒炒肉。

嗯，香。

胤希埋頭塞飯，腦袋卻被禹舟蘅拿筷子敲了一下：“慢點吃。”

“長老，要不就收她為徒吧？”胤希嘴裡鼓鼓囊囊，還不忘為自己的将來考慮：“我瞧着她蠻有仙姿的，人也不笨。天虞山都能爬上來，沒準往後還是個可造之材呢。”

“吃你的飯。”

禹舟蘅知道它填飽肚子的小心思，隻淡淡一笑，不置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