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厭抿抿嘴唇回神,卻見春婆一聲哽咽道:“就差一味藥材了。”
“什麼?”祁厭眉心一動。
“差一味藥材,就能救珍娘了。”
春婆擡手抹了抹眼淚,祁厭見狀,乖巧遞了條手帕過去,手帕角落繡了朵百合花。
待她收回手,遭了禹舟蘅一記不明所以的眼刀。
“為了買藥才去龍潭虎穴當差,”祁厭暗歎一聲,垂下眸子替她可惜:“錢還沒湊夠,便攤上那麼個畜牲老爺,唉。”
春婆聞言,卻是搖頭苦笑:“原是湊夠了。”
禹舟蘅擡眼,眉頭拎了好一陣才舍得放下。
“主家找到我們,搶了銀錢,将珍娘打傷,又搗瞎了我的眼睛。”春婆語氣無奈,卻溫婉極了,似是咽下諸多委屈,又似是除過報仇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她搓一搓掌心的老繭,借燭火能瞧見指尖發黃,是常年浸泡在藥材水裡所緻。猛地擡眼,才問:“現下天黑了麼?”
兩人默契地沒有應答,隻等春婆又道:“我同珍娘約好,每年忌日去泿水邊兒上喚她一喚,倘若能聽到鴛鴦叫,便是珍娘回來看我了。”
“今兒個我聽見那鴛鴦的叫聲了!”春婆說着,褶皺的嘴角擴了擴,卻稍遺憾地搖頭道:“可惜瞎了眼,瞧不見鴛鴦的模樣。”
語畢,春婆摸索着握住祁厭的手,附在她手背上拍了拍,溫聲道:“姑娘,若是現下天還沒黑,可否拜托你們去幫我瞧瞧那鴛鴦漂不漂亮?”
祁厭鼻頭一酸,眉心小山似的微微蹙起,又聽春婆頓了一頓,說道:“珍娘化成鴛鴦,定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該走了。
天色晚了,外頭風急,禹舟蘅欠身謝了春婆相送的動作,将燭火熄滅,才領着祁厭踏月而歸。周圍沒有人,禹舟蘅施了個咒,二人踩着劍上天虞山去。
越往上走,天漸漸有了顔色,不明不暗的地界便是天虞了。
祁厭牽着禹舟蘅,仰臉問:“我們在泿水邊兒聽到的叫聲,是鴛鴦麼?珍娘真的回來了?”
投胎輪回的門道她不知,前世今生的故事 幼時卻聽過不少。
禹舟蘅漫步走着,抿了抿薄唇問她:“《山海經》可背熟了?”
以為禹舟蘅要抽問,祁厭抽了口氣,臉頰湃上不自在的粉色。
頭頂一聲輕笑,禹舟蘅寡淡地動了動眼皮,溫柔道:“泿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海。其中有虎蛟,其狀魚身而蛇尾,其音如鴛鴦。”
那叫聲是虎蛟,不是鴛鴦,更不是珍娘。
……
及至大殿,令萱遠遠兒迎上來,身後還跟着個面生的姑娘。
那姑娘二十出頭的模樣,皮膚十分白,通身似是透的。俏生生的劉海兒下頭一雙桃花眼,鼻子同嘴巴都生得小巧,眉心有一淺藍色的咒印,長得同祁厭有三五分相像。
禹舟蘅見狀領着祁厭快步走近,祁厭瞧那咒印眼熟,正歪着腦袋細細辨認,姑娘卻先一步開了口,放水閘似的:“師尊!快瞧瞧我的新模樣,好不好看?”
這樣壺嘴兒似的嗓音,噴泉似的語調,祁厭眉心一動:“你是胤希!?”
“诶呦小祁厭,眼神兒竟這般好。”胤希湊近,逗弄的語調說。
祁厭下巴抽了筋似的,睫毛一顫一顫,指着胤希滴溜溜轉了轉眼睛:“你,這是,變形了?”
“什麼呀!”胤希努着嘴巴,雖變成人了,卻還似小獸模樣,傲嬌嬌抱着胳膊湊到祁厭臉前解釋道:“姑奶奶這是化形,很難得的!”
話說了一半兒,衆人卻已明了:小妖怪化形需經受九九八十一難,十分難得……但對于天泉初開滴水而成的胤希來說,九九八十一難之中,吃不到飯睡不飽覺便算一難,不同其它妖怪似的需要削肉剔骨。
天泉……禹舟蘅心弦一顫,眉峰蹙起小山,問:“你化了形,天泉還在麼?”
“晨起時我去瞧過,天泉冷了。”胤希答。
禹舟蘅沒有講話,隻輕點了點頭。祁厭揚着臉,在她諱莫如深的表情裡,瞧出一絲絲遺憾,她再不能去天泉泡湯了。
顧了一圈,禹舟蘅動動嘴皮子:“先回去罷。”
“對了師尊,還有一事……”
“既化了形,自不能在玉葫蘆裡住着了 。”禹舟蘅猜出她想說什麼,素指點了點腰間青玉,又擡起來朝收雲殿的方向點了點,說道:“收雲殿西面那間房子空着,你住那兒吧。”
胤希明眸皓齒一亮,笑吟吟道了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