禹舟蘅埋頭疊衣裳,身後傳來細小的動靜,熟悉的甜香一點點靠近,禹舟蘅回頭,對上祁厭一副怯生生的樣子,詫異道:“怎麼了?”
祁厭搓着衣服袖管,呼吸亦小小的:“我同你說件事,你别惱。”
禹舟蘅手裡一頓:“嗯。”
“前幾日,約素姑娘教我彈琴。”
“是麼?”
“可我上手時,使過了力氣,”祁厭咬了咬嘴巴,小聲道:“琴弦斷了。”
“我不曉得那琴貴不貴重,隻知道約素姑娘把玩了好些年,想必十分喜歡。我擔心師尊惱我,便未敢提起。”
禹舟蘅坐在床沿上,淡淡一笑:“現在為何又敢說了?”
“那日闖完禍,約素姑娘便有事回冥府去了,想着一時半會師尊察覺不到,便瞞下來了。可方才瞧見師尊同約素姑娘通信,與其她向你告狀,不如我親自認錯。”
禹舟蘅面上瞧不出喜怒,隻拎起一邊眉頭,問道:“你弄壞了約素的琴,做什麼同我認錯?”
祁厭聞言明顯一愣,思考幾秒才道:“你是師尊呀。”
“約素怎麼說?”
“說來怪,約素姑娘未同我要代價。”祁厭臉上生出狐疑,嗓音不谙世事:“她隻說,倘若我日後知曉自個兒是誰了,能放她一回。”
她不知約素這話是什麼意思,她的身份不就是地鬼麼?還是說,地鬼比她想象的還要不得了,連冥府鬼王都要求她手下留情。
祁厭天南地北地猜測着,卻見禹舟蘅勾了勾唇,清聲道:“無妨,若她追究起,我賠給她就是了。”
祁厭眨了眨黑白分明的眼,明明是她弄壞的,做什麼禹舟蘅要賠呢?
歡愉一閃而過,祁厭沒忍住笑了聲,卻忽然覺着心髒似被一根刺紮了一下,疼得她臉上一皺,忙捂住心口,緊緊縮着脖子,鎖骨深深陷下去。
禹舟蘅眼裡緊張:“你怎麼了?”
祁厭抿着嘴巴搖搖頭:“不知為何,最近總是這樣。隻要過分高興,心髒便會猛地一疼。隻要師尊對我......”祁厭頓了頓,又添到:“便會疼。”
禹舟蘅起身倒了杯茶,遞到祁厭手裡,默了一會兒,又問:“前段時間尋來的湯藥喝完了?”
“嗯。”祁厭鼻息輕巧,捧着茶盞點點頭。她不知地鬼需決七情六欲的事,隻當是那鬼東西心魂難控,因此在吃藥和念咒上分外勤勉,盼能早日變得正常些。
禹舟蘅見她愣頭愣腦竟有些不忍,輕歎了口氣道:“來幫我疊衣裳。”
祁厭莫名怔在原地,卻見禹舟蘅手底下忙碌一陣,乍然出了聲:“若覺着有效,我再去尋些來。”
祁厭看着禹舟蘅一起一伏的肩膀,猛地想起她提過一嘴,藥材難得。
十分難得。
酸澀的情緒來得措不及防,她突然覺着,自己好似給禹舟蘅添了許多麻煩。
她不愛熱鬧,不愛講話,偏總被她央着說故事。她生性灑脫,讨厭麻煩,卻收了個地鬼徒兒。她獨來獨往慣了,不愛同人打交道,做掌門本就辛苦,如今還得為着她的事兒東奔西走。
祁厭輕輕咬着手指關節,想了想,問:“師尊煩我嗎?”
“什麼?”
“沒事。”祁厭略沉吟:“地鬼心魂我會努力壓制,清心訣我也好好背。至于約素姑娘那邊……”
祁厭瞄她一眼:“我同她說說好話,興許她就不會找我們麻煩了。”
禹舟蘅倒有些詫異:“認錯時不是說,我是你師尊。為何賠禮道歉時卻要分彼此了?”
祁厭擡眼,黑漆漆的瞳仁兒映着禹舟蘅的影子,她望着她,誠懇道:“師尊待我好,我都知道。”
禹舟蘅眼瞳微微一縮,面上有些松動。
“可我如今想和師尊在一起,便不能總是死乞白賴地躲在你身後,我也想反過來護着你,就像對付姑獲時那樣。”
禹舟蘅抿唇,耳朵不自在地粉了粉。祁厭注意到,愣愣盯着她的耳廓,手裡的茶杯卻被禹舟蘅拿走,換上一小瓶藥膏:“早晨瞧見胤希手心兒破了,去把這個藥膏拿給她。”
祁厭摩挲藥瓶上的紋樣,睫毛小扇兒似的一劃,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禹舟蘅出聲打斷:“去吧。”
話頭不尴不尬飄在空中,她仍不曉得禹舟蘅怎麼想的,是厭煩她,還是喜歡她?也不曉得禹舟蘅這動作是什麼意思,是搪塞,還是害羞?
祁厭握着藥瓶的手微微用力,鼻端輕“嗯”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