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弘鈞坐在尚書這個位置雖有七、八年了,但平時接觸的對象多半是左右侍郎,和各司郎中,哪裡會惦記着小小主事?思索大半天,他才勉強将人名和長相對上号:“王爺好記性,這盛文旭的确是隸屬于我部考功司的人員。”
坦白說,盛文旭此人,論家世背景并不突出,論樣貌才學也僅僅是中等水平,若是沒有意外,可能終身都得不到晉升的機會。
但趙弘鈞是誰?一個官場上的老油條,在尚未摸透對方的真實想法前,自然是盡量模棱兩可地說道:“盛文旭這些年雖然不曾做出什麼實績,但總歸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憑借年資也該升上一升了。”
仕途的升遷,基本上取決于出身和科舉成績。當年盛文旭不過堪堪挂在二甲榜尾,再差一點,便要落到三甲成為同進士。也難怪在考功司一待十幾年,仍是個跑腿打雜的小吏。
連景淮心裡不待見這個準嶽父,但顧念到他是盛沅錦的娘家人,還是決定幫扶一把。
“既然如此,我也不為難趙大人……”連景淮微笑,面上是毫無破綻的表情,可實際卻讓人感覺笑意未達眼底。 “年前将他擢升為五品郎中,沒問題吧?”
從六品主事至五品郎中,不但官位連跳兩級,更是由邊陲地帶正式進入到決策圈裡,可見連景淮确實有意拉拔盛文旭。
趙弘鈞算盤打得精明,用一個郎中的職位去換取武賢王的人情,簡直是穩賺不賠的生意。因此,他很爽快地應承下來。
目的既已達成,連景淮也不再多待,當即就起身離開。
等他坐在回府的馬車上時,才有空暇去梳理近日發生的事情。針對盛沅錦的家庭,連景淮其實了解得不多,隻知道她的生母丁氏是清遠伯府的千金。
千金小姐下嫁窮書生,似乎總是伴随着與家族決裂、理想婚姻的破滅等等,大家百看不厭的戲碼。
然而生活沒有那麼多曲折。當初盛文旭為了征得嶽父清遠伯在事業上的支持,對夫人丁氏幾乎是百依百順,叫他往東不敢往西,叫他打狗不敢攆雞。哪怕丁氏三年無所出,他也不曾吐露過半句怨言。
後來,丁氏費盡萬難誕下盛沅錦,盛文旭盡管心裡邊因為重男輕女而有些嫌棄,但表面上卻不露端倪,仍舊賣力地扮演着一個三好丈夫。
直到清遠伯府沒落,丁氏抑郁病逝,再也榨不出半點油水的時候,盛文旭才徹底撕下面具。
窩囊了這麼多年,終于能夠釋放本性,盛文旭二話不說就給自己納上三四房美妾,輪番寵幸着。其中,當屬譚姨娘的肚子最争氣,接連兩胎都是男娃,樂得盛文旭不顧禮法直接将其扶為繼室。
有這麼一個世故的,無恥的,毫無底線的親爹,可以想見盛沅錦兒時的生活該有多麼艱難。
連景淮搖搖頭,輕歎了口氣。哪怕他再神通廣大,也終究是個凡人,有許多力所難及的事情,比如……還給盛沅錦正常的童年。
估摸着快要抵達王府,連景淮随手撩起車簾。
也就是這個擡眸的瞬間,他看見廊檐下的少女,素手提着燈籠,乖巧地立在那裡,仿佛等候丈夫歸家的小媳婦,身形娉婷可愛。
“王爺回來啦?”僅僅五個字,便叫他所有煩躁的情緒都奇迹般安定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