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北侯謝明馳兵敗于石堡,随即颍州以南全部淪陷,五萬軍士被活埋于山谷中,連帶老二謝明軒也在此葬送了性命,唯獨鎮北侯自己……”連景淮的聲音有些暗啞,又有些悲涼。
這是血淋淋的真實。
無數将士身處在谷底,眼睜睜看着周圍的戰友一個個倒下,屍體越積越厚,鮮血漫延成河,他們除了哀号以外根本别無辦法。
盡管連景淮始終覺得事有蹊跷,不願相信曾經的英雄會淪為反賊,依舊隻能沉痛地道出事實:“鎮北侯臨陣脫逃,帶着三百親兵潛至敵國,從此音訊全無。”
“後面的事情就比較好理解了。謝家的男丁死的死,逃的逃,可這筆血債總得有人來承擔。于是,隆昌帝便下旨以通敵賣國之罪,判處謝家滿門抄斬。”
“臨安長公主和年幼的謝靜芸雖然獲得赦免,但頂着謝家遺孀孤女的身份,日子終究不好過。”
顧慮到這段往事比較沉悶,連景淮說了一會又停下,手指着果碟裡腌制得恰到好處的糖漬青梅,問:“你們小姑娘是不是都喜歡吃這種又酸又甜的東西?”
盛沅錦聞言,關注點果然從錯綜複雜的人物關系中,轉移至吃食上頭。“還行吧,我個人比較喜歡吃桃脯、金絲蜜棗那類偏甜口的蜜餞。”
“嗯,是挺甜的。”連景淮一語雙關,說罷兀自輕笑起來。
面對連景淮這種愛在口頭上占便宜的臭毛病,盛沅錦剛開始的确有些不習慣,但到現在,她已經能夠做到完全的泰然自若,乃至于巧妙回擊了。
隻見她用指尖夾起一顆又一顆色澤晶瑩的蜜棗,毫不間斷地送到連景淮口中,道:“甜你就多吃點。”
棗子甜蜜的滋味迅速席卷整個味蕾,膩得連景淮止不住擺手說:“行了行了,饒過我吧。”對于不常吃甜食的人來說,接連七八顆蜜棗下肚,胃裡簡直是翻江倒海般的難受。
但連景淮畢竟身體素質不凡,僅僅是歇息了片晌便緩過勁來:“繼續談臨安長公主母女的事兒吧。”
“說來也巧,謝氏遭逢家變後不久,向來警衛森嚴的皇宮便遭了刺客。而且,那名刺客還是在沒有驚動任何侍衛的情況下,直接摸進隆昌帝的寝宮。”
“這說明了兩種可能性,第一,來人武功高強;第二,宮中有内應。不管是前者或是後者,都足以置隆昌帝于死地。”
“可危難之際,偏偏是臨安長公主以肉身替他擋下了這一刀。”這裡連景淮雖然沒有說得非常透徹,但盛沅錦依舊聽懂了他話裡暗含的意思。
策劃這場刺殺的幕後主使,可能與臨安長公主有着匪淺的關系。更有甚者,或許從頭到尾都是她在自導自演。至于動機,端看最終受益者是誰。
“長公主是為救駕而死,隆昌帝豈能沒有表示?同年,他便破格冊封剛滿周歲的謝靜芸為丹陽郡主,并賜國姓邵,将她完完全全地從謝家族譜上摘除。”
可以說,丹陽郡主如今的順遂都是踩着生母用鮮血鋪平的道路。
盛沅錦不是個喜愛搬弄是非的性子,聽完這段宮闱秘事,也沒有多做評價,隻是由衷地問出心中最大的疑惑:“王爺打算怎麼和丹陽郡主解除婚約?”
連景淮靜默半晌,而後站起身走到盛沅錦面前,手臂穿過她的腿彎,将人打橫抱起:“不早了,我送你回屋罷。”
突如其來的失重感,讓盛沅錦下意識伸手環住了連景淮的脖子,雙方因此靠近,近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連景淮的心跳、氣味,以及他隐藏在唇齒之間的秘密。
強烈的直覺告訴盛沅錦,要想解除婚約并不像連景淮嘴上說得那麼容易,他勢必得付出相應的代價。思及此,盛沅錦腦子一熱,突然用力拽住他的衣領道:“我不要你為我犧牲什麼,那樣隻會讓我感覺自己是個累贅。”
“不會的。”連景淮聲音不算大,但卻透着一股子堅定。
不會的。
因為除了失去你,其他都不算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