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又說回書肆那頭,待謝沅錦走後,連景淮幾乎是無力地癱坐在椅子上。
他平時其實也算是能言善道的人,但今日驟然被揭穿如此驚天秘密,卻隻覺得口舌呆鈍,一句有力的解釋也說不出。
尤其是當最後,面對着謝沅錦那毫無波瀾的面孔,連景淮根本連懇求她回心轉意的勇氣都沒有,手一松,就放任她離開了。
現在回想起來,連景淮除了自責,便是懊悔,是他親口說出絕對不會死纏爛打的話,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馬難追,豈有反悔的道理?可是——
連景淮隻消一想到,往後可能再也看不見,謝沅錦彎着眼睛朝自己笑的模樣,便又覺得言而有信什麼的,壓根不重要,當前最要緊的事情,還是如何把媳婦兒追回來。打定主意後,他便不再猶豫,動身前往忠勇侯府。
與此同時,謝沅錦已經抵達家門,并步履不停地往堂屋裡趕。
難得見她氣勢洶洶,謝明馳不禁疑問道:“這是出什麼事兒了?怎的這般着急?”
因着眼前是自個兒的至親,謝沅錦并沒有拐彎抹角,而是直言道:“女兒懷疑昨日頂替琉璃,前來送補藥的婢女背後有貓膩,還請父親下令追查。”
謝明馳聞言,表情立即變得十分嚴肅,“何以見得?”
“首先,琉璃昨個兒所進的午膳,是後廚統一分配的,倘若食物真有不潔,沒道理隻有她鬧了肚子,而其他ㄚ鬟都安然無恙。所以,我合理懷疑有人在琉璃的飲食中單獨做了手腳,想将她從工作崗位上支開。”
“再者,女兒的身子出現異常,也是在湊近聞到那股子藥味以後。這種種的一切,若說是巧合,那也未免過于巧合了點。”謝沅錦鄭重其事地說道:“為了保險起見,女兒希望能夠将事情調查清楚。”
謝明馳在聽完謝沅錦有理有據的分析後,心中的天枰便已經發生了傾斜。更何況,在和女兒安危相關的事情上,他向來抱持着甯可錯殺,也絕不放過的态度。
因而,他幾乎沒怎麼猶豫,便招了招手,對管家命令道:“去将所有居住在後罩房的侍女們全部召集過來,我有話要問。”
雖說如今的謝府不如從前興盛,但到底頂着一等侯爵的名頭,豢養數十名家仆,自不在話下。
好在謝沅錦昨日曾經與那名婢女對視過片刻,哪怕無法憑空描繪出她的相貌,但想要将其從中認出來,應該不算困難。
在父親身旁坐定後,謝沅錦就開始在腦海中飛快搜索着記憶。那名婢女生着鵝蛋臉、新月眉,杏眼黑而圓,雖然面容精緻,但卻沒有特别出彩的地方。
就在謝沅錦快要想破腦袋的時候,管家也正好帶着婢女們魚貫地走進來。
由于昨日事出臨時,輪值紀錄中并沒有載明究竟是何人接替了琉璃的班,所以謝沅錦隻好多費點心力,逐個兒排查。
然而,出乎謝沅錦意料的是,即便她将在場四十六名婢女,毫無遺漏地檢查過一遍,仍舊沒有找尋到任何可疑的對象。
正當謝沅錦絞盡腦汁,思索這當中到底存在着哪些纰漏的時候,冷不丁聽見人群中爆出一聲疑問:“素梅姐姐去哪兒了?”
聞聽此言,謝沅錦立馬抓住重點,追問道:“你口中的那位素梅,不在這裡?”
“是、是啊……”小ㄚ鬟年紀尚稚,約莫隻有十二、三歲,乍然被主子點名,難免有些怯懦:“我和素梅姐姐是同個屋子裡的,打從昨晚起,我就沒有再看見過她。”
這一刻,謝沅錦心頭無端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她嘗試着想要抓住真相,但思緒卻像亂麻般,在腦袋裡不斷拉扯糾纏。
最後實在别無他法了,謝沅錦才下令要求衆人開始在府内搜尋素梅的蹤迹。
忠勇侯府面積不小,可供躲藏的地方也不少,但出動所有奴仆齊心協力地尋找,不出半個時辰,定然能夠将整座府邸翻個底朝天。
果然,沒多久就有個小厮頂着一腦門子汗珠,火急火燎地跑過來道:“小姐,找着素梅姑娘了!”
在這之前,謝沅錦曾設想過無數可能性,比如說,素梅也許就潛藏在府裡某個隐蔽的角落,又或者,她早已經伺機溜了出去。
然而,謝沅錦沒有想過的是,到頭來竟會在一口枯井中發現素梅的遺體。
原本漂亮苗條的姑娘,因為長時間浸泡在污水中,肌膚變得潰爛,整副身軀亦浮腫不堪。
謝沅錦愣怔地看了許久。她不是個以德報怨的人,自然不會去可憐差點兒害死自己的素梅,她隻是震驚于幕後主使的狠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