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平夕生日的确是四月十九。
因為家裡人都懶,不想每年都推長歲日子,就幹脆按戶口本上的日子過。四月十九,隻比四月二十早一天,郝平夕還感慨過他和孟念回如此有緣,生日前後腳。
生日好記,但具體到時分就有些不太尋常了,郝平夕自己都不清楚。
“你是怎麼知道的?”
成眠輕笑。“當然是算到的。沒想到會有此次見面,沒給你準備禮物,就拿這項鍊湊合了,保平安。”
郝平夕收到的保平安的物件不少,畢竟爸媽找的大師說他八字輕招鬼喜歡,但這還是他第一次收到這麼……呃,詭異的“平安符”。嫌晦氣倒不是,而是在想他一個東方人受不受十字架的庇護。而且黑十字架真的庇福嗎?
郝平夕把黑十字架項鍊翻來覆去看,成眠注視着他,提起另一件事。
“你倒和孟青,的确有緣分。”
郝平夕注意力被引走。
“孟青,是孟念回?”
“是,也不是,這要看你如何定義同一個人了。”成眠将冰冷的雙手插/進外套口袋裡,有些懷念。
“她于心性,早已不是十年前那個嬌憨無憂的大小姐;于手段,她父親也不如她狠毒果斷;于自我,她也不再完整。”
郝平夕呼吸一輕。
成眠将那十年前的就是娓娓道來。
“十年前,她八歲生日當天,詭閣爆發内亂,各位‘枭雄’争相出手,将城主府夷為平地,而孟城主花費心思建成的空中詭城,一夜之後也入目殘垣斷壁。”
“孟城主力壓叛亂,卻被心腹捅刀背叛,更被亂賊用愛妻屍身引入死局,身負重傷,力不敵敵,被圍殺而死。一幹親信也死傷無數,唯一的女兒孟念回得三淵主敕彧出手相救,撿回一命,卻也因此一劫深受打擊,從昏迷中醒來後性情大變,再不複先前天真無邪。”
“孟城主此生唯愛一人,也就是孟念回的母親,安青。安青卻也不是普通人。沒人知道她來自哪裡,隻知道她擁有可以将腐朽化為神奇的力量,她自稱那是童話權柄的權力。安青臨死将童話權柄交與獨女,希冀孟念回可以永遠擁有一顆童心,發揮出童話權柄的最強力量,但是世事無常,城主府一劫,成她一生心病。”
成眠似是知道郝平夕雖無吃東西的心情,身體卻遭不住,從房間裡的藍色皮箱裡拿出幾個面包,讓郝平夕墊肚子,是郝平夕愛吃的口味。
“童話權柄強大卻對掌控者心性要求極高,當時孟念回自知自己已無法再駕馭童話權柄,就擺脫敕彧護法,自己将過去記憶分割。天真爛漫是白念,那一晚刻骨銘心的仇恨誕生了墨念,此後童話權柄一分為二,兩個童念成了童話世界存在的保障。而一無所有的軀殼,和僅有的一段記憶,構成了孟青。”
說這話時成眠看着郝平夕,郝平夕從這雙眼睛裡,讀出了成眠未說出口的話。
孟青隻有孟念回的殼子,和一點點記憶,而那可以忽略不計的記憶片段,承載着孟念回最特殊的一段時光。
“所以才是我……她現在,隻記得我了,對嗎?”
成眠摸了摸郝平夕的頭,沒有直接回答。
“人一生所求不過三幸。一幸父母安康兄弟情深,二幸白首不離子孫滿堂,三幸師友齊聚紅塵喧嚣,運來,這是她自己選擇的,也是她願意的。如果童話王國重回輝煌,她希望手握權柄的人,是你。”
從孟念回唯獨留下那兩天的記憶時郝平夕便是破局的關鍵,也因為郝平夕是破局的關鍵,他才會被送到這裡。一切互為因果,命運早在一開始就交織注定。
“我不能使用太多的力量,關鍵還得你來,不過助你獲得淵騎的承認還是可以的。”
“淵騎?”
“嗯。就是敕彧留在城主府的馬車,你見過的,拉車的四批火焰馬是敕彧專門培育的品種,擁有在火焰中行走的能力。那四匹馬不值一提,三淵主手中底蘊難以想象,同樣強壯的馬匹但是這一種便有百十匹,重要的,是它乘坐的那匹馬車。那匹馬車名為淵騎,擁有自己的意識,擁有可以硬抗三枚原子彈爆炸的防禦力,而且可以附有次鬼君級大鬼的意識,可以施展雙重領域。”
成眠貼心的合上郝平夕的嘴,語氣平淡的仿佛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淵騎認敕彧為主,但是五年前四仙設下通天局要殺敕彧,敕彧在入局前,抹去了自己留下淵騎上的印記,并派手下緣宵将淵騎架至城主府,一起當做孟青的底牌。隻要孟青願意,她随時可以讓淵騎認主,并号令緣宵。”
郝平夕再次意識到敕彧和孟城主的關系之好,若不是真兄弟,豈會自己自身難保,卻扔把保命底牌之一留給孟青。
郝平夕小心翼翼開口:“所以我要借孟青的身份讓淵騎出手嗎?”
成眠無奈彈了一下郝平夕的腦瓜崩。
“你怎麼會這麼想呢,若是淵騎已孟青為主,此時又怎會留在城主府?孟青如今可是那狼群裡的羊,誰都想咬下一口肥肉。”
“它找你了吧?你的任務除了從孟青那裡繼承童話權柄,再就是獲得淵騎的承認。這本不是硬性條件,但是你得完成,因為過去的我,收到了你的這份禮物。”
成眠笑着擡手,周圍溫度極速下降,一隻貌美的鬼出現在郝平夕面前,目光幽幽。
“你好啊~我老祖宗的鬼奴,三淵主敕彧曾經的手下,我叫緣宵。”
有過一面之緣的鬼對郝平夕擺手,姿态神情像極了香芸坊的媽媽,郝平夕卻是驚恐。
鬼!
恍惚間,郝平夕又想起大師的話,他八字輕,招鬼喜歡。,招鬼喜歡……有一個駕馭鬼的隊友,怎麼不算招鬼喜歡呢?成隊長看起來比起前男友更喜歡他。
感情這句話字面意思理解啊!?
郝平夕差點要跪了,緣宵在那之前轉身過去和它老祖宗玩。
“老祖宗,現在要去抓我嗎?我可以帶路哦~保準它跑不掉。”
緣宵也是隻神鬼,說起坑自己來興緻勃勃,積極地出謀劃策。
也不怪它,緣宵本就是敕彧專門培養的鬼奴,隻是因為實力強又好看被帶在身邊,送淵騎入城主府時又是它最合适,一旦認主,就是忠心耿耿。這是鬼奴天性。但緣宵的确缺德。
“它認了我為主,還能再認你嗎?”
看久了緣宵也就沒那麼怕了,郝平夕問成眠。
“理論上不行,除非你消去印記,但是他有辦法。”
遇事不決交給過去,成眠沒有一點提醒的意思。
城主府在十年前那一晚被夷為平地,如今看到的是孟青組織着重建的,地下區域基本可以和地上區域持平。
郝平夕看成眠敲敲打打,就打開了機關,緣宵晃蕩着飄進去,幽幽鬼火照亮了腳下的路。
這麼大的地方,做什麼呢?
郝平夕看着漆黑的走廊心裡發怵,緊緊跟在成眠身後。
腳步聲在走廊裡回蕩,成眠推開一扇門。
“這是景龍陣。”
門後的房間擺滿了各種密封完好的箱子,卷邊的黃條上是模糊的黑字。
“器道巧儀道術門二師兄聞天裘自創九龍十三陣,景龍陣是第七陣,此陣無殺傷力,為變幻莫測最為巅/峰,很适合用來藏東西。孟青重建城主府時,特意去尋了聞天裘的手劄,在此布下此陣藏一物。”
郝平夕在那長長的頭銜上停了兩秒,回過神後問。
“孟青是藏淵騎。”
成眠搖頭。
“不是。淵騎的到來是她想不到的,或者說沒人想到敕彧真的會為孟城主遺女做到如此地步,淵騎是他保命底牌之一。她要藏的,名為龍棺。”
“龍棺?”
郝平夕疑惑。“真的有龍?”
“有龍。在艾倫亞爾大陸北部的遺落之地,有曾聞名天下的龍之國,裡面就生活着龍族,沒有最強,隻有更強。龍棺裡封着的,就是一隻暴風雷龍的心髒,它的主人是個雜種,但是十分強悍,兇猛,忠誠。”
郝平夕莫名對上信号。
“它有主人?是誰?居然能有人成為龍的主人,那他很強吧?”
成眠點頭。
“很強。她當時也不過初踏上神道,憑借一腔熱血與勇氣誓要成為龍騎士。她進入了龍之國,遇見了尚且弱小、飽受欺淩的幼年搭檔,卯足了勁,在漫長的時間長河中成為了大陸唯一一個龍騎士,前無古人,難有來者,她是個傳說般的女孩。但是她死了。”
景龍陣千般變換,道路難尋,但成眠像是已經走了許多遍一樣,帶着郝平夕穿梭其中。
“一個女孩子?這也太厲害了!她為什麼死了?誰殺的她?”
“巨人。當時之事我也不清楚,是從圖書館裡的曆史書記載的内容和一些日記推測的。七年前,也就是1.0版本的最後一年,龍族與巨人族不知為何就走到全面戰争一步。它們打架的動靜很大,波及到了不少種族,龍和巨人都死了不少。那場戰争隻持續了一個月,卻讓龍族和巨人族成為曆史。”
“她和暴風雷龍參與了那場大戰。她為了護住龍族聖物,以身涉險吸引巨人注意,她的搭檔則是帶聖物走。她被巨人殺死,成了骨肉混雜的血泥。從我能找到的一切史書來看,暴風雷龍并沒有死在那場大戰中,但是後來它還是死了,問題也就出現在這裡。”
“天下難有可與龍族一戰之族,巨人族覆滅,深海族避世不出,巫族遺民被巫神會和天使教會聯合看管于天上國度。有能力殺死一隻龍的存在都沒有作案條件,而且暴風雷龍的實力僅次于龍族族長,又有龍族聖物加成,說是天下第一強者也不為過。它強如此,誰能殺它?”
數來數去符合條件的就那麼幾個,排除他們/它們所有,還有誰有本事行兇?
“我調查時也考慮過前輩們動手的可能性,但了解後發現不可能。前輩們的确可以做到,神道的力量超乎尋常的強大,但是他們沒有理由也沒有時間。”
“龍族與巨人族大戰的時間太巧,幾乎相同時間死靈之海暴/動,不死病毒席卷大陸,森精靈滅族,四帝國亂成一鍋粥。一個二族大戰,實在沒辦法吸引前輩們注意力。”
“好不容易死靈之海的問題被勉強解決,不死病毒也被醫神道處理,又趕上至高戰場開啟……總之那個時候艾倫亞爾大陸亂成一鍋粥,别說本土人,玩家都想一頭撞死在牆上了,更别提沒事找事去殺一頭如今最強的龍了。暴風雷龍的死亡就成了懸案。”
郝平夕消化了一下,大概可以想象到前輩們那時的崩潰。
遊戲都不帶這麼玩的!哪有特殊活動紮堆出的,把/玩家掰成八瓣花也不夠用的啊
“我知道了。那心髒是?”
“惡魔小隊找到的。他們隻找到了心髒和一隻龍眼,集結當時能集結的所有器道神兵道玩家以最快速度打造出一副龍棺和沉龍墓室。龍棺裡是心髒,墓室裡是龍目,因為暴風雷龍的屍體有極強的污染,醫神道四首徒全守在旁邊,為的就是處理突發情況。而聞天裘,參與了沉龍墓室的設計與建造,九龍十三陣第十三陣龍殇便是那時布下的,可以說當時第一機關陣,我們的時代也再為出過此類,妖孽。”
天才二字天然帶着無數耀眼光輝,可說的多了就覺得爛大街,也不夠。天才二字已不足以形容那個時代的頂級玩家。
天才少見,可那個時代全是天才,天才中更是有天才。思來想去,也隻能說一句妖孽了。
“我有時候在想,前輩們如此妖孽,尚且解決不了地劫難,我們又真的可以成功嗎?他們都說我們是天才,是妖孽,我一直不認同。因為我見過真正的天才,見過人神共憤的妖孽,他們都集聚于那個動蕩但耀眼的時代。”
成眠眼裡出現落寞之色,但很快就消失不見,平靜地再度推開一扇門。
這扇門後面有兩扇門,在左右手。
“右邊是前往龍棺的路,左邊是淵騎與緣宵在的方向。我給緣宵畫過路線,它會帶你去的。到地方緣宵交給它,你去收複淵騎。記住我說的這句話,欲成王者,先稱王。”
郝平夕把這七個字翻來覆去念。
欲成王者,先稱王。欲成王者,先稱王……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跟緊我,這裡面可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