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琉琛快步爬到樓梯口,過了轉角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程靜蒼白的面色和滿臉的難堪。
“如果你們真的在乎她,就該收起高高在上的憐憫姿态,與其在這裡讨論她應該跟誰借錢,不如想想怎麼讓她的家人過來幫忙看護一下,她已經不眠不休守了好幾天了,再熬下去鐵人也會垮。”
顧琉琛一把奪了程靜手裡的銀行卡丢給宋司年,“收起你的施舍,也不要拿所謂的‘家人’之名來傷害他。”
拽過程靜大步流星地走開。
宋司年怔怔地看着程靜被顧琉琛拉得跌跌撞撞,不一會兒進了病房,眼底閃過痛色。
顧流深的一番操作激得孟子飛眼皮子一跳,臉色難看,卻又掩不住驚訝,“這小子之前瞧着寡言少語冷冰冰的,對誰都是愛答不理的,沒想到是個伶牙俐齒的主兒,有點意思!”
宋司年握緊被顧琉琛丢還的卡片,苦笑一聲,“他身上有少年人的嚣張,又有成年人的敏銳。”
孟子飛靠到宋司年身邊,“你不跟過去看看?”
“這個時候,她大概不太想見我。”宋司年深吸一口氣,“沒把我媽那邊料理清楚之前,就先這樣吧。我不想她因為我再次面對那種難堪。”
孟子飛啧了一聲,“你料理師母那邊不妨礙你跟師妹相處啊!你現在不抓緊,依我看師妹就要被那小子拐跑了!”
“你在想什麼,那小子才高二,就算他有别的心思,阿靜也不是拎不清的人。”
孟子飛頓足,“感情這事兒有誰真正拎得清?你不看緊點,将來要後悔!”
“她不會。”
宋司年嘴上這麼說,程靜的刻意疏遠卻讓他心裡很不安。
他不知道自己對程靜的喜歡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也許是她大半夜徒步十幾裡紅着眼跑來家裡求助的時候,也許是看着她生活在如同泥淖一般的家庭中卻頑強向上不肯認命的時候,總之他把程靜一點點放在了心坎兒上。
他不是不想跟過去,可在他還什麼都不知道的時候,他就已經成了那個給她帶來難堪和傷害的人。
他一直弄不明白為什麼他一出國,程靜就跟他疏遠了,連隻言片語都不肯給他回。
直到孟子飛隐晦地把母親對程靜說過什麼傳達給他,他才恍然大悟。
張靜姝是他母親,對張靜姝的為人,他心裡自然是清楚的。
他的母親的确是個溫柔和藹的人,卻同樣也是個固執己見的人,但凡涉及他的事情,她的母親都有一種溫柔的專制。
從小到大,他都在按照父母安排好的路走,用功讀書乃至後來出國留學,他幾乎沒有違逆過他們的意思。
張靜姝對程靜既心疼又喜歡,那種心疼和喜歡不亞于對待自己閨女。
他一直認為以母親對程靜的喜愛,是絕不會反對他和程靜,可他現在才知道那種不反對隻是在他面前而已。
母親的喜歡和心疼到底敗給了根植在内心深處的門戶之見。
可他們家也不過是個普通家庭,出國留學他也和所有貧寒學子一樣要勤工儉學四處打工,有什麼門戶可言?
病房裡。
程铮身上插滿了管子,氧氣罩下的面孔有些浮腫。
這麼多年,程铮不是在上蹿下跳就是在罵娘,這是第一次這麼老老實實地躺着,如果不是監護儀上的波浪線有所浮動,這悄無聲息的模樣就跟死了沒什麼區别。
顧琉琛松開程靜手腕,一向冷淡的面目少見地浮出煩躁神色,“對不起,我有些煩。”
程靜微微低着頭,從兜裡掏出寫好的欠條塞進顧琉琛手裡,說:“早點回去吧,明天還要上課。”
顧琉琛捏緊欠條,倏地擡眼,盯着程靜不說話。
這時顧琉琛的手機又叮叮地響起,他擰着眉掏出來看了一眼号碼,出了病房。
按下接聽鍵那一刻,一道男音立刻傳了過來,“小顧啊,聽我助理說,你已經決定回來幫忙了?”
來電話的人,正是之前在電影院遇見的趙總趙奎。
顧琉琛低着頭,腳尖輕輕地踢了踢牆邊的地腳線,“嗯”了一聲。
“太好了!”趙奎的喜出望外顯而易見,“有什麼要求你盡管提,隻要能把這款遊戲軟件的BUG解決,順利升級到新版本,酬勞這塊都好說。”
“老條件,不能讓我本家人知道。酬勞見面詳談。”
“沒問題!”
又應付了趙奎幾句才挂斷電話,在走廊裡靜靜地站了幾分鐘才重新回了病房。
程靜正坐在病床旁邊的看護椅子上,目不轉睛地盯着昏迷不醒的程铮。
顧琉琛則默不作聲地站在門邊,注視着正兀自出神的程靜。
這個人是她父親,給了她生命卻一路把她坑到了現在,在她心裡對程铮是又愛又恨的吧?就像他對顧廷一樣。
他很理解程靜心裡的感受,卻又知道自己畢竟不是她,不能替她承擔分毫也無法做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除了安靜地站在這裡,就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