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琉琛從沙發上起身，到床邊居高臨下地俯視程靜。

“你怎麼在？”

程靜驚愕，努力回想，隻記得自己離開酒會後在路邊等穆青城，其他什麼也沒想起來。

“這是我家，我不在這，應該在哪兒？”

程靜腦子本就暈暈乎乎，這會兒隻覺得更暈了。

“那……我怎麼會在這兒？”

顧琉琛言簡意赅地把昨晚的情形說了一遍，俯身拿起床頭櫃上幾闆藥片，分别摳出來，又端起水杯，送到程靜面前，“先把藥吃了。”

程靜看看顧琉琛又看看他手心裡的各色的藥片，“謝謝。”

伸手接水杯和藥片，她才後知後覺地發現不對。

身上穿的不是晚禮服，而是一件黑色的吊帶睡裙。

她忽然頓住，原本因發燒而绯紅的臉此時一片僵白——

顧琉琛把她的臉色變化看在眼裡，神色間略顯譏诮，語氣冷淡地解釋：“衣服是阿姨幫你換的。”

程靜尴尬地“哦”了一聲，接過水杯和藥片，把藥片一股腦塞進嘴裡，一鼓作氣吞了下去。

這駕輕就熟連眉頭都不眨的吃藥動作，莫名讓人覺得她好像已經習慣了與藥為伍。

顧琉琛又坐回沙發。

程靜把空杯放在床頭櫃上，靠着床頭瞧着眉目沉冷疏離的顧琉琛。

這樣的情形下，到底怎麼稱呼他才既不會太疏離也不會太突兀？

顧總？不行，太疏遠客套。

顧琉琛？也不行，畢竟是要花很大力氣攻克，極有可能成為甲方爸爸的人，直接叫名字太無禮。

琉琛？還是不行，太親近……

她心底盤算了一圈才艱難地開口，“顧同學能不能麻煩你把手機還我？”

顧同學……

這稱呼讓原本低着頭看手機的顧流深霍然擡眼看向她，電光石火之間，眼底似有陰翳劃過，說出的話卻十分平靜。

“撿到你時，你就兩手空空。”

程靜這才想起手機放在手包裡，而手包被她放進紙袋一起交給了穆青城。

“不好意思，我忘了。”

顧琉琛又低下頭看手機，不再理程靜。

氣氛陷入一種尴尬的死寂，程靜望着顧琉琛，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聽說你和榮盛的千金關系不錯？”

顧琉琛緩緩擡眼盯着程靜，“你是站在什麼立場問我這話？”

程靜被問得張口結舌。

“如果是作為青城集團的項目經理來問，很抱歉，現在是私人時間不談公事，如果純粹是你個人好奇的話——沒錯，我們關系的确不錯。”

顧琉琛看上去很平靜，但程靜莫名地覺得他此時心情很糟糕，這時的平靜隻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我隻是出于個人的好奇。”

程靜幹笑一聲。

顧琉琛放下手機，抱胸靠在沙發裡，看着她，“程老師消息倒是格外靈通，我剛到江城，程老師就把我跟誰交好都查得一清二楚了。”

“不是……”

不等程靜辯白，顧琉琛又不緊不慢地打斷她，“抱歉，我想我猜錯了，消息靈通的大概不是您，而是您的頂頭大Boss，那個叫穆青城的吧？”

顧琉琛支起右臂撐着頭凝視程靜，眸色深沉，“聽榮盛李總說，您和穆青城的關系很不一般。”

程靜忽地咬住下唇，手指緊緊攥着被角，沒說話。

顧琉琛目光下移，盯着她的發力過狠的手指，“程老師果然還是那麼敬業，當年作為兼職家教，為了能把我扶起來，可謂煞費苦心；離了家教行業，又為了穆青城甘為牛馬……”

程靜閉了閉眼，再睜眼時雖臉色依舊發白，卻已換上無懈可擊的笑容，“那是當然，不是有句話叫幹一行愛一行嗎？當初我領着顧家的薪水，當然要為顧家效勞，想方設法提高你的成績；如今我是青城集團的員工，領着穆青城發的薪水，自然得為穆青城鞍前馬後。”

顧琉琛好一會兒都不說一個字，隻是沉沉地盯着她，直到她後背幾乎又要滲出汗才推了推眼鏡，忽地笑了一聲，“那我可真是好奇，程老師肯為穆青城做到哪一步。聽說青城集團如今情況不容樂觀，而玖榮的項目會是青城集團的救命稻草，能不能抓得住幾乎直接決定了青城集團的生死，對吧？”

“顧同學的消息也很靈通。青城集團确實因為一些事情導緻内耗嚴重，但穆青城的團隊在整個江城絕對是首屈一指的，如果玖榮肯選擇青城集團的話，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

“程老師，我們在商言商，或許穆青城的團隊确實很厲害，給他機會也許會有意想不到的驚喜，但是，如果明知道青城集團存在隐患，我還選擇青城集團就是失職。經商不是做慈善，也不是買彩票賭可能中獎的概率。程老師跟在穆青城身邊多年，這道理應該比我更明白。”

“我說這個，隻是希望你可以給青城集團一個公平競争的機會。”

顧琉琛動了動身子，以一個十足慵懶閑适的姿勢靠在沙發裡，一手搭在沙發側沿，一手捏着手機輕輕地轉動，手機一會兒頭朝上一會兒頭朝下，有一下沒一下地戳在他翹起右腿上，看上去是個十分舒緩的姿态。

“公平，要公平就拿實力說話。想得到玖榮的項目，至少要給我個必須選擇青城集團的理由。話說回來，程老師還沒回答我的問題，為了穆青城，為了青城集團，你可以做到哪一步？”

程靜眉頭緊蹙，望着氣質沉穩卻言辭逼人的顧琉琛，應對吃力。

可能是還在發燒，也可能是剛吃了藥導緻她頭腦昏沉，她看着顧琉琛時隔三岔五地出現重影。

她越發覺着他像頭守在陷阱旁邊的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