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琉琛一臉冷漠疏淡，看不出喜怒。

顧天晴心裡很忐忑。

不過，她心裡也明鏡似的，有程靜在，顧琉琛不會太過。

她讓米安安和程靜先進屋去了，她自己則與顧琉琛在樓下的吧台旁坐下來。

顧天晴把卷發向後一撥拉，摸出支煙點燃，淡淡地問，“這是打算興師問罪了？”

顧琉琛冷笑了一聲，“誰敢跟你顧大小姐興師問罪？我隻是提前跟你打個招呼，我的事情，一個字也不要跟程靜提。”

“你是有多喜歡程靜？”

“這個跟你有關系嗎？”

顧琉琛懶得拐彎抹角，直接又冷淡。

顧天晴也沒指望顧琉琛能有什麼好态度，比起拐彎抹角她更喜歡直來直去。

“我知道你心裡對我有怨氣。可是小琛，你們一個是我的好朋友好姐妹，一個是我弟弟，不論誰受傷害我都不好受。不瞞你說，直到現在我都後悔六年前一時心軟告訴了你程靜乘坐的是哪班城際公交。如果我沒說，後面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六年前顧琉琛接到程靜最後那通電話時，他人在吳城。

一個離景城不算太遠卻也絕對不近的小縣城，他每天起早貪黑忙得腳不沾地，就為了盡快拿到錢去幫程靜堵醫療費用的窟窿。

接到電話時，顧琉琛剛把方便面盒子丢進垃圾桶坐回工位，可能是他掙錢心切再加上當時太過單純，他根本沒想過為什麼所有同部門的在職員工都準點下班回家了，他這臨時外聘的反而要天天加班加點連喝口水、發個消息的時間都要搶；更沒想過人家為什麼會把那麼重要的程序開發工作交給他這樣一個毛頭小子。

沒錯，他是很有天賦，也拿過很多獎項，還參與過幾個不錯的項目，但他這樣的履曆真扔到社會上實在不怎麼夠看。

隻要有心招聘人才，薪酬給得夠高，上哪兒扒拉不出實踐經驗豐富的行業精英？

可惜，他那時候亂了陣腳也沒摸透人心套路，更不沒看透那些想要攀關系搞人脈的家夥是多麼沒底線多麼無孔不入！

剛看見來電顯示上“老女人”三個字時，他内心是雀躍的，很快那種雀躍又被擔憂取代，他怕程靜告訴他程铮病情又惡化消息或者說放棄治療之類的話。

他根本不知道程铮已經死了甚至葬禮都辦完了，更不知道程靜被網暴，各種扭曲事實的消息漫天發酵已經徹底吞沒了她，毀掉了她她的學業和辛苦拼搏的人生。

他還傻傻地以為程铮情況一切向好。

那通電話的前半程甚至可以用相談甚歡來形容，直到程靜突然告訴他，她決定離開景城以後都不會再回來……

他耳邊還回蕩着那句“成為一個讓人沒有機會舍棄的人”，心中便已然明白自己還沒來得及成為讓人沒機會舍棄的人，就要被程靜無情舍棄了。

崔錦曾說，等我們畢業的時候，程靜大概已經結婚生子了；程靜曾說，我喜歡成熟穩重英俊多金還會照顧人的大叔……

突來的告别、怎麼也追不上的年齡的差距紛紛化作綿密的針，争先恐後地刺痛他、屠戮他。

他好像瞬間閃過了很多念頭，亂糟糟混成一隻堅硬的繭子把他裹得密不透風。

明明隻有幾秒的時間，他卻像爬了十幾年，終于從厚繭中破出，卻隻抓住的一束光，那是一種強烈到不顧一切的願望——無論如何留住她！

所以他在電話裡不斷地對她重複，請她無論如何等他一下見面再說。

他一再保證不用她等太久，隻要兩個小時，不一個半小時他就可以趕到她跟前。

但電話裡再沒傳出她的回應，他一遍遍重複直到電話那邊響起了忙音，等他再撥回去已經無法接通……

當時楚澈趁他老子出差又從學校跑出來作妖，他帶着崔錦一路浪到吳城找顧琉琛，連到達的時間都卡得那麼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