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雪梅的粉底裂開細紋：“實習生操作失誤......“

“不是失誤。”林蔚的聲音清淩淩破開嘈雜。顯微鏡下的焊點泛着詭異的藍暈，像深海裡發毒的水母，

“這批無鉛焊錫比較粗熔點偏高，而且助焊劑用量也不對，217℃測試後脫焊率會超過日标三倍，這一批次的錫要配多少助焊劑，我這邊有自己私下實驗記錄”

死寂中，通風管道飄來張泛黃的報廢單。一堆人都靜靜的幹着，一片死寂，大家都想會發生什麼，等着一出好戲。山本捏着單據的手背暴起青筋，方雪梅踉跄後退時碰翻的助焊劑在地面漫成琥珀色的湖。

林蔚走向備料區的腳步很輕，黑色工鞋踩過自己昨日用粉筆做的标記——那是她連續兩個禮拜天追蹤不同批次焊膏的試驗點。

“MSDS報告顯示供應商上上周換了代工廠”

她翻開記錄本，密密麻麻的數據如蟻群啃噬紙張，

“這是原始采購單的複印件”最後一頁夾着張泛黃的手工照片，母親在蠟燭邊縫補衣服的背影被歲月暈染成灰。

山本的咆哮驚飛窗外栖息的麻雀。當周組長抱着原始憑證沖進車間時，汗珠正順着她脖頸的燙傷疤痕滾落——那是三年前鍋爐爆炸留下的印記，此刻在日光燈下泛着水光。

拿新的線路闆重新插件焊接時，陳開國的工作服已濕透成深藍。這個總在食堂多給她塊紅燒肉的男人，此刻在四十度的車間裡調試參數的樣子，像極了父親收割水稻的側影。

當第一塊完美的線路闆在林蔚手中插件焊接完成，山本的白手套撫過圓潤的焊點，忽然用中文輕歎：

“八嘎，八嘎，這是我的故鄉。富士山的新雪”

山本先生露出了開心的表情，激動的像個小孩子，對着翻譯說道

“這是一件藝術品，非常好，我非常喜歡，請向我跟她們表達我的意思，請她們繼續保持這樣的優秀，我想跟她們繼續合作”

山本走後，車間裡又忙碌起來了，每個人都在聽了翻譯的話後，感覺自己的成就感起來了。老闆過了一段時間過來說道

“今天訂單繼續簽約，晚上我們大家一起出去外面吃，我請客！希望大家都來。”

因為要出去外面吃，所以晚上大家就沒有加班，早早的吃完晚飯後，就回來宿舍洗漱，王二子問道

“林蔚，你今天表現這麼好，今天晚上要穿什麼衣服啊，今天你可是主角了，我們可是沾了你光”

“我呀！也沒有出去買新衣服，隻有你上次送我的那件，就穿你上次給我買的那件吧，不然都是工服了”

“好呢！那件衣服雖然不時尚，不過我感覺它很配你，你今天第一次穿，肯定會讓你覺得滿意”

“是嗎！好啦，趕緊洗澡去吧！等你洗澡，我也要去洗”

“嘻嘻…好呢”

慶功宴的餐盤透亮映出萬千霓虹。這是他們幾個人第一次下館子，上菜還有服務員親自端上來，看着菜一道道的上，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也不敢誰先動筷子，都在等老闆的到來，随着老闆緩緩的到場，站着說了幾句表達謝意的話之後

“開吃”

吃到一半，方雪梅的位置還是空着，清酒在描金瓷杯裡漸漸冷透。周組長走到林蔚面前向她敬酒，袖口露出的傷疤痕泛着柔光：“雪梅主動申請調去倉儲部了。“

林蔚咬破舌尖的芥末，疼痛混着鹹澀在口腔炸開，差一點眼淚都要掉出來了。

窗外，深圳的夜色正在吞噬最後一顆星辰，她摸到口袋裡陳開國偷偷塞的創可貼，紗布上歪歪扭扭畫着個笑臉，像焊點組成的拙劣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