握着刀的手被死命抓住,蘭因制止了他的行為——這一幕似乎有點眼熟,唯一不同的是蘭因這一回用的力氣不小,他還是帶着那副漂亮的笑容,但語氣有些冰涼:“儉舟,你這次想做什麼?”
“……”儉舟有種給同學抄作業然後被老師抓住的感覺,他的聲音有點小:“我想……印證一個猜測。”
“你剛剛說過,即使是王宵言,他也沒有任何主觀目的上的自傷行為。”蘭因從他的手中抽走那把匕首, “一般人不會這麼做,刀給我。”
實際上儉舟并沒有主動把刀給蘭因,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儉舟想印證什麼。劃手腕是最快的,也是目前出血量最大的方式。儉舟很有分寸,他不會死,隻會受點小傷,這件事要麼他來做,要麼……
他眼睜睜的看着蘭因搶過了那把匕首,對方的力氣太大了,動作迅速,儉舟還沒反應過來,匕首就到了蘭因手上,然後——
蘭因切開了自己的手腕。
正常人對于傷害自己這回事慎之又慎,大部分人根本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就算有,也不會如此果斷,如此決絕,好像那一部分根本不屬于自己一樣。
蘭因就像在切蘋果一般,動作和神态都極其自然,從手腕處往下砍,砍斷了自己的右手。
切開的橫截面相當整齊,那些血管還來不及反應。它們在鼓動,它們在跳躍,将血液運輸至身體各處,然後從斷裂的缺口處噴湧而出,就像暴食患者的嘔吐一般,到了臨界點,順其自然又惡心的往外擠。
往外擠。
像即将出生的嬰兒一樣往外擠。
暗紅色的血液,靜脈血管混雜着大動脈的血液,鮮紅色的血,那些生命力像重獲新生一樣,瘋了般的往外噴湧,将這一片嫩綠的草染成紅色。
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儉舟沒有受傷,還能驗證猜測,一切都太好了,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完美的事情了。
“你看,”蘭因的右手搖搖晃晃,隻剩下一層皮還連接着,他臉色依舊紅潤,他還在笑,“交給我不就好了?”
儉舟忽然有點頭暈,這一切不該發生的。就像是走在路上突然看見熟悉的人微笑着和他打招呼,提着超市購物袋,忽然從購物袋中掏出了一把菜刀,把腦袋砍了下來。
“蘭因!”
他聽見自己的胸腔裡發出了從未有過的尖銳音調,但儉舟沒有張嘴,現在應該坐墊什麼,他走上前幾步,想握住蘭因的手,查看具體情況。
他忽然頓住了腳步。
儉舟冷冷地看着那個站在草叢中央的人,蘭因周圍的并不是他們之前看到的嫩綠草地,在草地周圍,長着一些細小的,幾乎看不見的小白花。
“怎麼了?”
“蘭因”歪着頭看他:“儉舟,你的猜測是對的嗎?”
手腕傷口處的血液仍然在流淌,滴落的血液沒有凝固,一絲一毫的幹涸迹象都沒有。
儉舟:“差不多。”
他轉向了身後的“牆壁”,從剛才“蘭因”切開手腕開始,他就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拽着自己,身後那面牆壁似乎長出了手,牢牢抓着他,不讓他往前走。
儉舟往後退一步,和“牆壁”緊緊貼在一起。
見到他的舉動,“蘭因”換下了平日的溫柔笑容,面無表情的看着儉舟。在失去了往日的笑容後,他那張臉上顯現出一種怪異的恐怖感——過于完美的,如同藝術家精心雕刻的臉龐不再有任何活人的氣息,和那些恐怖影片中的精緻鬼偶沒什麼區别,深藍色的眼瞳中閃爍着冰冷的,無機質的光芒,他近乎冷冽的審視着儉舟,剛想張嘴說些什麼,就被儉舟身後的“牆壁”打斷。
“儉舟?醒醒!”
儉舟的視線終于回焦。
他現在的姿勢有點怪,為了不讓他亂跑,蘭因環住了他的腰,摟住了他半個身子。但是儉舟整個人都在往外偏,他扭着頭看向另一邊,身體也往那邊偏。
那裡沒有蘭因,隻有一處枯萎的花叢,白色的花瓣失去了光澤,垂頭喪氣的耷拉着,邊緣焦黃。
如果儉舟沒及時發現,剛剛的一切,包括割掉自己整個手腕的蘭因,那些都是授粉弄出來的幻覺,而真正的蘭因則是身後的牆壁。也許他就走到那邊……摘下花了。
“儉舟,你剛剛突然打算劃開自己的手腕,驗證你的猜測。但我攔住了你,我們不需要用這麼激進的方式,你看——”
蘭因示意儉舟看向地上一小點血迹,那是剛剛戳破指尖,滴下的幾滴血液。
“這裡的血液不會凝固,這些痕迹不是近期留下的。你之前說的沒錯,王宵言有可能是在很早之前來過這裡……儉舟?”
臉色蒼白,眼底漆黑的青年慢慢轉過頭,他像是還在做夢一樣,語氣有些恍惚:
“蘭因……你不笑的時候,是什麼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