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突至時,蘇雨蘅在臨河茶肆二樓攥緊了鎏金暖手爐。玥火教安插的暗樁正在隔壁廂房密報:"顧玥初設計的恒溫蠶室令辰州蠶農産量翻倍,教中在蜀地的辰砂生意已虧空五萬貫。"他望着對街行會新挂的物料期貨行情水牌,忽然瞥見牧月如發間那支他當年贈的累絲金簪。
子夜更鼓響過三遍,蘇雨蘅獨自在蘇氏貨倉驗看新到的暹羅香料。指尖撫過浸過明礬的珠貝,他突然将整箱赝品掀翻在地。月光透過氣窗漏在牆角的《妝品營造法式》手抄本上——那是三年前上元節,他手把手教牧月如調試胭脂蟲配比時用的舊冊。
"公子何苦暗中收購劣質辰砂?"賬房先生抱着被期貨價壓垮的賬本哀歎,"如今行會的标準定價一出,咱們囤的貨全成了廢品。"蘇雨蘅猛然轉身,袖中暗藏的玥火教密令滑落火盆,燙金的"監視顧玥初"字樣在灰燼裡蜷曲成團。
秋分這日,二百家脂粉作坊主齊聚明月閣。顧玥初改良的蒸汽研磨機正在庭院轟鳴,将珍珠碎成标準目數的細粉。老匠人捧着祖傳的石臼怒吼:"這種鐵疙瘩磨出來的粉哪有靈氣!"少年不答話,隻将新舊兩種珍珠粉分别傾入特制的透光琉璃管。
"諸位請看。"牧月如點燃汽燈,改良後的光學裝置将光線投射在雪壁上。标準化研磨的珍珠粉在光束中流轉如星河,而傳統石臼研磨的粉末裡分明摻雜着細碎貝屑。"行會的分級體系不為取締傳統,"她将期貨賬簿攤在黃楊木長案上,"而是要讓真正的好手藝賣出好價錢。"
抗|議人群散去時,蘇雨蘅在渡口截住兩名玥火教探子。"告訴你們祭司大人,顧玥初改良的養蠶術已惠及三千蠶戶。"他望着對岸行會新設的期貨交割倉,語氣比運河的秋風更冷,"若此刻動他,江南六州百姓的唾沫星子就能淹了玥火教總壇。"
寒露前三日,八百匹标着行會徽記的蜀錦運抵運河碼頭。顧玥初設計的新型織機令每匹布成本驟降三十文,卻讓蘇州織造局的老師傅們跪在知府衙門前哭訴祖傳手藝失傳。牧月如連夜修訂期貨條款,在分級體系裡單列"古法織造"品類,第二日便将溢價三成的定金送到了織工家中。
蘇雨蘅在重九閣頂樓看着這一切,手中端陽節剩的雄黃酒早已冷透。如今恢複玥火教司藥使身份的明珏在他身後冷笑:"蘇公子莫不是忘了,他可是你們先太子風流債留下的孽子,庭秋能不能恢複蕭氏嫡孫的身份,繼承大統......"話未說完,蘇雨蘅的袖劍已抵住他咽喉:"再多說半個字,明日運河浮屍就會多一具。"
霜降當夜,三艘滿載标準化銅錠的貨船在錢塘江口沉沒。牧月如站在行會的潮汐測算儀前,看着顧玥初用改良的六分儀核對貨船航線。"阿姐不覺得太巧?"少年将測繪結果攤開,所有沉船點都精确避開暗礁。牧月如撫過新制的黃銅期貨交易籌碼,忽然嗅到熟悉的沉水香——那是蘇氏貨倉特有的防潮配方。
冬至大朝會,十二州府物料行會代表雲集金陵。顧玥初演示的期貨對沖模型令戶部尚書拍案叫絕,卻讓屏風後的蘇雨蘅捏碎了青玉扳指。他望着牧月如與戶部各官員共商漕運改道事宜,忽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雪夜——那時她還不是江南商界聞風喪膽的鐵娘子,而他亦不必在玥火教的監視下,将示警字條藏進送她的胭脂盒裡。
驚蟄雷動時,八百手工業者沖擊期貨交易所的暴亂被新式水龍車鎮壓。牧月如站在滿是墨汁的《行業規範》前,将最後一條補充款念給跪地的匠人們聽:"凡能通過行會技藝考核者,其産品可享期貨價上浮二十文特權。"她身後的顧玥初正在調試新制的标準色度儀,琉璃鏡片後琥珀色瞳孔閃過微光。
蘇雨蘅就是在此時收到玥火教的絕殺令。他望着密信上"必要時絕殺顧玥初"的字樣,忽然将整疊信紙塞進正在熔煉标準銀錠的坩埚。騰起的火焰裡,他仿佛看見初見牧月如那年的盛京胭脂鋪裡,日光把她繡着金線芍藥的裙擺染成血色。
谷雨這日的期貨交割倉裡,蘇雨蘅終于攔住了獨自清點賬冊的牧月如。改良後的蒸汽抽濕機在身後轟鳴,他扯開繡着玥火教圖騰的衣襟,露出左肩那道為救她留下的箭傷。"若我現在說願抛下一切......"話未說完,顧玥初新制的火災報警鐘突然震響。沖天火光裡,蘇雨蘅望見對岸蘇氏貨倉正在坍塌——那是他今晨親自布置的假賬證據。
芒種前夜,牧月如在行會頂樓看着首份物料期貨年報。顧玥初設計的自動算珠在青銅軌道上滾動,最終停在"歲入增四成"的刻度。運河對岸忽然升起萬千孔明燈,每盞都繪着蘇氏商号的朱雀紋——那是蘇雨蘅在焚燒所有與玥火教往來的賬冊。
晨光初現時,首班載着标準化原料的漕船鳴笛啟航。牧月如撫過新刻的行業規範碑,忽然聽見身後傳來熟悉的沉水香。她沒有回頭,隻是将蘇雨蘅那夜落在火場的累絲金簪,輕輕放進了期貨交易模型的平衡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