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扯過旁邊的宣紙,因為太用力宣紙碎成兩半,一旁的硯上墨已幹,她極其緩慢地站起身,鐵環墜在腰間,重量和跪麻的小腿令她步履維艱。
幾次跌坐,她重新站起,手指蹭上丹爐裡的灰,在紙上草草地塗抹着:
【丹方】、【它】
她激動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蛇,瘋狂地點着頭,披散着打了結的頭發在臉頰邊搖晃,長期不清理的血液的腐臭味,随她的動作散發而出。
伊茲明白她的意思,微揚起下巴朝向丹爐示意。
洪鹄的精神随着黑法瀕死的身體而模糊,她恍惚地看着阿比亞舉起了布滿血迹的手,聽着鐵鍊在地上摩擦的刺耳聲音,感受到自丹爐傳來的溫熱與散發出的清香。
三顆藥丸被塞進了喉嚨裡,因為傷得太重,藥效在起初并不明顯,阿比亞小心翼翼地擡起蛇,将它放在散亂書簡中唯一的空地上。
她看不到阿比亞,隻聽到研磨聲,與寫字的沙沙聲。
恢複期間,洪鹄目光随意地掃向身旁的書簡——《白澤圖》。
“山見大蛇着冠帻者,名升卿,呼之吉。①”
“蛇之善者,唯升卿。②”
怪不得,在她聽到這藥的名字時,為何會有熟悉的感覺。
一道光幕自書簡處展開,其中顔色瞬時吞噬了整片天地。
“升卿,此名吉祥,你通體純黑,便将卿改為青,省的和大妖同字,也望你如古籍所言,今後與人為善。”
“升青,升青,外面的世界也有互相真心相伴的人與妖嗎,或許你我不是第一對,此藥出世後,我相信你我也絕不會是最後一對。”
升青。
根本不是什麼升清陽,降濁邪的意思。
它是黑法真正的名字。
升青也不是伊茲的所創,是他偷來的!
回過神來,洪鹄發現自己已将獠牙刺入伊茲的大腿。
突如其來的疼痛讓男人猛地跌倒在地。
她貪婪地品嘗着恐慌。
一個黑色的物什憑空出現在伊茲手上,還未看清,洪鹄便被刺耳的笛聲驅逐出幻境。
頰邊灑下炙熱的呼吸。
她睜眼,隻見慕槐陰的臉距離自己不過一寸左右,纖長的睫毛如蝶翼般微微顫動,仿佛下一秒就要忽扇着飛起。
若要找出這張臉上與祁賽最不相像的一處,非眼睛莫屬,祁賽的眼睛極黑,襯得其中光彩格外靈動,隻需一眼,便能感受到幾乎噴薄而出熱烈與張揚,濃烈的情緒往往讓人無所适從。
而慕槐陰的眼睛則淺淡像是一抹水中月影,色澤與那腰間的玉如出一轍,卻更為澄澈,像極了琥珀,若是與之對視,總是能被予以平靜,吸引人探尋,其中清冷,過則疏離,弱則空洞。
如此安然的睡顔。恬淡的氛圍将一股微妙的幸福感染給她,使那平穩的心跳莫名加重了步伐。
隻見他睫毛緩緩張開,與洪鹄的眼睛兩兩對視。
幸好狐狸皮毛遮住她因尴尬而羞紅的臉。
慕槐陰自知過界,忙地坐起,舉手投足隐有慌亂:“日子太早,我不小心...歇下了。”
梆!梆!梆!
“慕大哥!都日上三杆啦!”門外宋漱玉錘打着房門。
幹咳兩聲,襯得屋裡的氛圍更加尴尬。
他連忙起身,将宋漱玉放了進來。
“怎麼樣?狐妖姐姐醒了嗎?”
“我名洪鹄,想如何喚我都可。”
轉眼間,她已變回人形,慕槐陰反手探向腰間,卻是剛剛起得忙了,連藥瓶都被順走。
一行人再度齊聚一室,若要叙述,需得回想那段痛苦的記憶,她眼中隐隐有淚滲出。
該是念起舊人之故,在講述到‘升青’二字時,一個名字突然從記憶中蹦出。
阿雙。
阿娘說好事成雙,你以後就叫阿雙吧。
洪鹄本就猶豫的心,更加偏斜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