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的沙暴如巨人一般伸展手臂,狂風卷起破瓦碎石。
黑色的長蛇盤曲着躺倒,她終是死在變異魔物的紛亂攻勢中。
血液流經岐拉幹涸的土地,化作了永不幹涸湖泊,然而,嗜水的妖物怎會安于現狀。
第一批因為沒有血水滋潤的魔物脫水斷根,随風飄向遠方,尋找下一個安身之地。
如影随形的詛咒反倒成了對它們的饋贈。
幹枯的草團遇水豐盈,重新煥發生機,綠洲伴其而生,吸引着每一個途徑的旅人。
幻境如退潮的海水般散去,赤色的霞光從雲罅間透出。
好久沒有見到這樣濃烈的晨光,風沙如細浪般在腳下的土地上泛起漣漪,微風浮動洪鹄的黑發。
她回過頭,昨日幻境開得太早,與妖物厮殺一夜的少年們并排倚在牆根,睡顔恬靜。
其中數慕槐陰睡得最不踏實,夢中呓語不斷,他身上恐怖的筋狀隆起已經消失,捆縛的繩索還沒來得及解開。
洪鹄沒有叫醒他們,而是坐在一旁,直到日上三杆,大家悠悠轉醒。
在硬邦邦的地上睡覺并不是一件舒服的事,幾個少年呲牙咧嘴地直起身子,臉上完全沒有劫後餘生的欣喜。
他們面面相觑,心有靈犀地沉默。
洪鹄并未理會他們,這一上午的時間都用在了溫養經脈和思考上... ...
連續吃了幾天升青丹,她驚奇地發現破碎的經脈有愈合之勢,藥效支撐她到現在都沒有變回原型。
雖面上不顯,她心中卻是狠狠震驚。要知道,經脈全毀等同于幾百年的修為全廢,即便靈根無事,也至少要花上等同于前半生的時間來修複,治愈後的身體也不敢說能回到從前。
重傷之人,未來要面對的一切都是未知的、無法想象的。
洪鹄這才懂了,為何這邊的人與妖之間會因為一味丹藥而破除了自遠古以來就存在的隔閡。
最初她也以為這隻是短時強效的丹藥,不成想短時間内便使自己破碎的經脈開始愈合。
... ...何其偉大的成就。
她還記得第一個幻境裡,阿比亞講話時用得是官話,在煉丹術上有如此卓絕天賦的她,為何會落到伊茲手裡?
隻可惜,這個問題或許永遠都不會有答案了。
不過,關于幻境,她還有一點疑惑。
肩膀被輕輕拍了一下,宋漱玉忽然跻身坐到了她旁邊。
“想什麼呐?”
少女一如往日般俏皮,洪鹄卻聽出了裡面的勉強,猜出了她的心事重重。
“他現在,還沒有失去理智... ...”可這誰又不知道呢?
她絞盡腦汁,不知道該如何安慰,隻好把話題轉移到當下的難題上:“那個... ...笛子你們是在哪找到的。”
“唉?笛子,你不說我都忘了,我記得交給祁可才保管了。”
祁...可才。
記憶蕩開一絲漣漪,如劍鋒劃破水面。
“快!上啊!”幾個白衣佩劍的弟子圍在湖邊,與長發糾纏站在原地。
祁賽點地飛身上前,黑色彎刀在空中劃出一道半圓的紅色光芒。
湖中女鬼青面赤瞳,整個人有股說不出的膨脹感,聞聲她擡起枯幹的掌,掌心斷面露出皚皚白骨,打算直直接下這一擊。
一股股糾纏成繩的發破水面而出,瞄準了少年選在空中的身體。
锵!
電光火石間,藏匿于身後的洪鹄如鬼影般旋身上前,以迅雷之勢劃開了女鬼的脖頸。
頭顱墜進湖中,髒污的水四處迸濺開來。
這一擊堵上了性命,若是不成,一旦掉入于女鬼得益的湖中,兩人性命難保。
索性是成功了,陰靈死亡的瞬間,幾乎覆蓋整個水面的長發霎時枯萎,洪鹄先一步落入水中。
此時水中已然安全,她睜開眼試圖辨明方向,無意間觑見湖底的一抹白衣身影,隻見翠色的水草中纏繞着一個少年。
破開水面,洪鹄大口地呼吸着,一個用力将手中的人扔上了岸。
後來,她在祁賽口中得知,落水者是他的一個堂弟,名喚祁可才,幼時随父母舉家搬離衍京,隻在小時候見過一面,後聽聞于半年前失蹤。
事情距今已有五年,在當時也是懸案一件。救了他之後,洪鹄便沒有聽聞他的消息,原來是舉家搬到了這邊麼。
若不是當年在湖邊見過這把豁刃的碧霄劍,她也不敢确認這人就是祁可才。當年約莫不過十歲出頭的孩子,如今已經長成朗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