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托已經很老了,他不是之前那個大英雄了,他已經垂垂老矣了,現在已經離不開拐杖。
屏退周圍的人,他将幹澀枯涸的精神力注入面前禁閉的門,那看上去平平無奇的門發出沉重的一聲,陡然打開。
這個聯邦背後真正的主人,拄着拐杖,走進去。
金屬光澤的休眠艙裡有一個沉睡的女人,幹淨恬淡的臉頰毫無血色,像是一尊在美夢中逝去的神女像。
休眠艙直立着,一旦進門就能看見她。
沉睡的,背叛的瑪提亞·傑内特瑞克斯。
“你應該知道了吧,一個新的瑪提亞出現了。”
裡托靜靜看着他的此生最滿意的藝術品,良久才開口。
一道精神力化作飛刃刺來,停在他的額前。
“我們約定過,你不能打擾媽媽。”
“你的媽媽可不是這個瑪提亞吧。”
“新的蟲母好像頗有威望,即使是難纏的阿拉裡克也不願意動她。”
“不對,我忘記了,遇上瑪提亞,每個蟲族都會變成蠢貨。”他說完有些嘲諷地笑了。
即使那道飛刃已經刺穿他的腦袋,裡托也在刺激他。
蟲族是多麼可笑的種族,即使被背叛也無怨無悔的守護。
該說是瑪提亞的魅力嗎?
那麼這個新的瑪提亞會是什麼樣的?
那封信竟然沒有讓她醒悟過來嗎?
還是隻想做那些蟲族的母親,做頭戴假王冠的君王,讓他們陪着過家家。
裡托并不在意被刺穿的傷口,隻是很好奇,如果新的瑪提亞像這個沉睡的女人一樣,知道自己隻是一個可笑的符号,也會選擇投入他的懷抱嗎?
那個時候,阿拉裡克這個難得的對手是會保持冷靜,站在博弈場上,還是成為敗犬,搖尾乞憐,讓聯邦真正收服蟲族。
看看阿爾戈斯,被她抛棄之後,像一條狗一樣追來,不論發生什麼都站在她的身後。
他看着其他蟲族在苦苦等待中死去,甚至願意配合聯邦進行蟲族試驗,僅僅是因為瑪提亞沉睡之前賞了他一個好臉色,讓他在這裡守着她。
有時候,裡托真的很好奇,這種基因的牽絆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畢竟,我可沒有母親,他随手拔出腦袋上的飛刃,收進掌中,看了一眼沉睡的女人,淡淡地想或許,我也曾有過妻子。
“阿爾戈斯,你要捍衛她的榮光。”
*
這是一個極度寒冷的地區,那些因為精神暴動死去的人遊蕩在這裡,他們是在憤怒中死亡的,死後沒有靈魂,隻有想要摧毀一切的惡意。
他們沒有自我,逸散的精神力卻化作狂風,順着死前的怒火凜冽,刀刀割剜着生者。
狂風掀起莉莉亞的長裙,更吹得她睜不開眼睛。
這裡是一片寂靜荒蕪的雪原,如同她記憶中快要模糊的地球。
那時,她欣喜于自然的輪轉變換,感慨生命偉大,能存活于酷寒之中。
可是現在她很脆弱,隻穿了一件單薄的長裙,赤着腳,站在冰天雪地之中。
好在阿拉裡克告訴她,所見皆是夢境,隻要她的内心不懼,便不會被傷害。
可是他也告訴她,這個夢境是蟲族共同的精神世界,它血腥冷酷但極度脆弱,任何一個舉動都有可能毀掉這裡。
莉莉亞很聽話,她雙手護在胸前,輕輕地走着。
明明長發都被風吹起,如綢緞般揚在空中,卻還是忍着不住加速的心跳,小心翼翼地走着。
這個煉獄誕生以來,從沒有這般溫柔的到訪者。
在他們眼中,每當有新的蟲族進入時,就是一場新的厮殺。
他們會像為了得到母親的贊譽般拼盡全力,不顧一切地化出原型,纏鬥厮殺,沒有目的,隻是洩憤,隻是機械般地鬥争。
可是這個弱小的女人赤着腳踩在雪地上,一步一步地朝着前面走去。
她強忍着風睜開眼睛,圓乎乎的眼在探尋着什麼。
莉莉亞在冰原上走了很久,久到她的思維已經被凍住了,久到她的腦海中隻有這片空茫的白。
她是誰?她要尋找誰?她為誰而來?
她走得越來越慢,從高處看去,就像一個即将停止的小點,要睡在這裡。
*
“快點,去晚了就等着死在這吧。”
“可我已經跑不動了。”
有兩個蟲族從莉莉亞身旁跑過,卻仿佛看不見她一般。
莉莉亞茫然地看着他們,她有點忘記自己是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