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已經沒有心思去等他們的回應,所有人呼吸變重,他們看見了什麼?
他們的精神領域中出現了白茫一片,他們看見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媽媽。
她那麼小,站在雪地中,風太無情,吹起她的長發。嘴唇被咬得殷紅,她好像快要急哭了。
好奇怪,她是一個多麼喜歡為他們流淚的媽媽,為他們流淚。
每一滴眼淚都是因為她愛着他們,明明舍不得讓她有一點難過。可是此刻,他們在想,如果是自己躺在她的懷裡,那透明的眼淚落在他們身上,是不是會淌進他們的身體,化作他們的鮮血,永遠陪伴着他們。
那樣的話,這群從來不畏懼死亡的瘋子們,會開始擔心,随着傷口淌出的鮮血,将把他們和媽媽分離。
阿拉裡克也看見了,他想起離開之前,卡尼菲克斯攔下他:“你還是想殺了她?”
他隻是優雅地聳了聳肩,不知可否。
“你在誘導她,不是嗎?”明明知道她很心軟,哄騙她,讓她決定自己孩子的生死。
“别和我說你是想讓她證明自己。”卡尼菲克斯很清楚,這個得到莉莉亞信任的執政官根本不像他表現得那麼無害。
他向來習慣操縱别人的情緒,總是三言兩語就能控制他們的思想,讓一切朝着他想要的方向發展。
阿拉裡克垂眸,斂去一閃而過的陰翳,假裝落寞地說:“我隻是讓大家看到所期望的。”
“說起來,她還應該感謝我。她可是擁有了更加忠誠的戰士,這不好嗎?”
阿拉裡克一直都不明白,為什麼所有人都認為蟲族應該是這樣的,永遠生活在蟲母的陰影之下。
莉莉亞很特殊,但這并不重要。
他會創造一個不需要依靠蟲母的蟲族,他們的欲望将不會寄于蟲母一身,他們能夠自由地活在這個宇宙。
當然,他不得不承認蟲母相當重要,承認他看不懂莉莉亞。
聯邦一緻認為阿拉裡克是一個極具野心的政治家,沒人能看懂他深邃的眼眸。即使那眼中裝着古人類文明中最值得稱頌的夏天般的綠意,但他的眼中從來沒有多少生機。
阿拉裡克并非不知道其他人的評價,贊譽也好,诋毀也罷,他都照單全收。
他隻希望,自他以後,蟲族将不是屈從基因的奴隸,将不會永遠仰望一個随時會背叛的母親。
卡尼菲克斯知道二人根本不可能達成一緻,有些痛恨曾經妥協的自己。
應該相信的,她是很好的母親。
莉莉亞都不能打動阿拉裡克,他又怎麼能改變這樣的狼子野心。
可是就連卡尼菲克斯自己都沒有發現,他的忠誠太脆弱,脆弱到默許塞爾托裡烏斯和阿拉裡克一次次将蟲母置于險地。
他并不是自認為的蟲母至上者,所有人都被騙了,就連他自己都被欺騙了。
傳言中蟲母最忠誠的騎士卡尼菲克斯,忠誠的是王座之上的蟲母,卻不是莉莉亞,忠誠的是無害的君王,卻不是莉莉亞。
他臣服于這個偉大的頭銜,以緻于看不見王座之上那個總是因他們哭泣的女人。
她總是抱着他們落淚,總有人拭去她臉上的淚,請求她不要哭泣。
可是下一次,他們還是會選擇讓她痛苦,讓她選擇,讓她流淚。
他們都以為莉莉亞尚未馴服這些可怕的蟲族,可誰又知道是否被馴服者尚未意識到自己已經無路可逃,沉淪其中。
思緒收斂,阿拉裡克看着等候一旁的奧格爾:“你覺得,她能活下來嗎?”除了在莉莉亞面前,阿拉裡克從來都不會喊陛下,或者媽媽。
他們都明白這個她指的是誰,奧格爾努力不去看精神領域中的莉莉亞,說:“長官,很多時候,我們都太過自信了,覺得自己能夠掌握一切。”
他停頓了一下:“但是她的存在早就已經證明,不管如何算計,蟲族一定有這個不确定因素。”
“您還記得,上一次失算是什麼時候嗎?”
第一次,他沒有等待阿拉裡克的話,搶先說道:“沒有,即使是塞爾托裡烏斯的選擇,您都預判到了。從我追随您開始,從未見過您的錯誤,您太聰明了,太了解人心了。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稱不上所謂的占蔔官,但是這一次,命運告訴我,您不會如願。”
阿拉裡克從不相信命運,他選擇奧格爾隻是因為他不算太蠢。
可是這一次,他想知道,命運與他,誰是勝者?
此刻,所有人都目不轉睛地看着畫面中的聖母,唯有阿拉裡克和卡尼菲克斯透過玻璃,看向真正的她。
她曾說過:“你們都是我的孩子,怎麼可能忍心看着你們受傷?”
她應該知道的吧,如果她死在裡面,外面多的是蟲族要發瘋,她會拼盡全力活下來的吧,為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