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亞答應了,她會回主星,但是她有一個條件。
“我要去看他們。”莉莉亞小聲而慚愧地說,她真是個不稱職的媽媽,自顧自地睡了那麼久,沒能一直陪在他們身邊。
“陛下,您已經拯救了他們。”蟲侍安慰她,更不想讓她随意離開這裡。
蟲族是多麼強悍的種族,那些人從蘇醒開始已經重新加入戰場了。
沒有一個蟲族覺得奇怪,也沒有一個蟲族會有異議,為蟲母付出一切是他們與生俱來的責任,如果因為傷痛而畏縮,就意味着身為蟲族,他們的生命已經毫無意義了。
讓媽媽涉險已經足夠令他們惶恐了,那些蟲族醒來之後,都來不及為活下來高興,全都耷拉個腦袋,不斷回想自己有沒有愚蠢地傷害她。
更有人拖着剛剛能下地的身體,要去搶奪站在蟲母寝殿外的資格。好在他們本就是第二軍團數一數二的戰士,隻是斷個翅翼,流點血而已,比起能守在她身邊,感受她的呼吸與心跳,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呢?
但是莉莉亞堅持,除了戰争剛剛開始時,她堅持要來到第三星線,這是她第二次如此堅定自己的請求。
從她回到蟲族,就一直安靜順從地聽他們的話,做一個安靜的不拒絕的蟲母。
蟲族一開始很惶恐,不斷試探着她的底線,等他們終于确定這是一個溫柔心軟的媽媽時,便開始大着膽子,想要滿足自己的那些貪婪的,醜陋的想法。
他們哄着莉莉亞,讓她允許他們為她梳洗,為她更衣,甚至偷偷騙來幾個擁抱。
他們都發現了,在這個小小媽媽面前,隻需要裝裝可憐,賣賣慘,她就會沒有原則地接受他們的要求,乖乖撲進他們的懷裡,用柔軟的手指觸碰他們的臉頰。
“我保證不會亂跑的,也不會讓阿拉知道的。”莉莉亞以為蟲侍擔心阿拉裡克的命令,畢竟他一直都控制着她的一切,不論什麼,她都會順從這個孩子。
蟲侍誠實地搖搖頭,說:“這與執政官大人沒有關系,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想要您再次涉險。”
莉莉亞歪着腦袋,不解:“不是有你們在嗎?而且我不會再受傷的,我會保護好自己的。”
她幹脆耍賴,說除非讓她見到他們,否則她就一直待在第三星線,也不會去見維塔利斯。
阿拉裡克知道後,并不意外,隻是讓人通知卡尼菲克斯,說陛下想要見他。
他隻是想知道,莉莉亞是會一視同仁地拒絕,還是有所偏頗地接受?
應該是一視同仁吧,畢竟卡尼菲克斯也算不上多麼忠誠。
*
第三軍團統帥細緻地幫莉莉亞戴好披風,淺藍色的風帽輕輕籠住她的腦袋,他剛想系一個結,就看見屬于塞爾托裡烏斯的精神力趴在她的胸前,得意地晃動,示意自己會好好拉住。
莉莉亞看着它的動作,笑了,烏黑的眼珠藏不住的高興。雖然塞爾不喜歡她,但是這個精神力很喜歡她呀,就連那一次她躲在房間裡,不肯去見維塔利斯,都是它幫着把衣櫃推過來的。否則,憑着她的那點力氣,又怎麼可能把那巨大華美的衣櫃抵在門前。
她有些出神地想:“這是不是意味着,其實塞爾沒有那麼讨厭我呢?”
莉莉亞的臉上總是挂着清淺笑意,可這笑容卻在靠近那些蟲族時消失了。她已經是成熟的蟲母了,能夠聞到她的孩子們身上有一股若有若無的苦味,這是死亡的味道。
那些蟲族本來沉默地站在此處,他們得到上級的指示,要求所有第二軍團傷員待在這裡。
所有人都覺得這是巨大的羞辱和遲來的懲罰,因為他們太過失敗了,讓媽媽流淚,讓她痛苦,罪無可恕。
沒有人不服這樣的處理,讓她哭泣本就是最大的罪過。
星際有數不清的種族,無數的恒星,每時每刻都有生命的誕生與湮滅,在漫長的時光中,在從生到死的可預見的未來中,唯有她與他們共享過呼吸。
這些戰士沒有低着頭,而是挺拔地站着,仿佛這是某一次常規的訓練。沒有時間自怨自艾,隻有成為變得強大,才能更好地保護她,沒有什麼比這件事情更加重要。
他們看見那個嬌小的身影出現在這裡時,都沒有反應過來,又或者說是不敢相信自己心底的判斷。未免太異想天開了吧,媽媽怎麼可能出現在這裡,見到他們這些令人羞恥的失敗者。
可是那支素白纖細的手摘下風帽,露出他們魂牽夢萦的臉龐,她又露出一個溫柔的笑,溫和龐大的精神力拂過每個人的臉頰。
是媽媽。
這是莉莉亞來之前剛剛從卡尼菲克斯那裡學來的,他不願意她使用蟲巢思維,而是告訴她,如果可以的話,一點精神力更能安慰他們。
這些原本沉默的,恪守軍紀般筆直站着的蟲族一瞬間忘記了所有的規則,隻是直勾勾地,一動不動地看着她。
她說了什麼,他們都已聽不清了,隻能感受到胸膛之中不斷跳動的心髒。
媽媽沒有怪罪他們,媽媽來看他們了,他們被媽媽看見了。
卡尼菲克斯就站在她身側,一個随時能夠觸碰到她的距離,看着她站在他們面前,聲音輕柔,耐心地和這群語無倫次的蟲族說話。
直到莉莉亞手上設置好的光腦響了,他才上前,動作輕柔卻不容置喙,他要把她帶回去了。
所有人都克制着自己,他們的确貪婪,可是在她面前,要裝作紳士,裝作文明,裝作高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