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數步不久,緊緊跟在黎風烨身後的謝珂忽然抓緊了對方衣擺。
黎風烨腳步一停,手中燈籠轉了過來,“怎麼了?”
光亮下,謝珂皺了皺鼻子,“我怎麼聞到一股味道?”
黎風烨嗅了兩下,常年以來的後山草木清香之外,似乎确實有一陣若隐若現的異味,柴火燃燒的焦味,漸漸傳來的肉香。
“誰在烤肉?”
“好香。”
兩人同時出聲,不由得對視一笑。
他們往密林遠望一陣,樹影交疊間,濃郁的黑暗中,那點飄爍的火光尤其惹眼。
不知那人是誰,謝珂拎住燈籠柄,悄聲道:“黎師兄,我五感極佳,夜裡視野開闊些,不如由我來尋尋那火光。”
黎風烨卻沒放手,搖頭,“我用劍比你快些,更善應敵,我來。阿珂,你我并肩而行,你來引路便好。”
謝珂從善如流,來到黎風烨身旁。
小道路窄,兩人肩抵着肩,緩步向前。
身旁的謝珂邊尋着那火光與香味的方向邊走,距離越近,黎風烨越肯定自己先前的猜測。
他一低頭,便瞧見地上散落的些許捕獸夾,提燈湊近,獸夾旁的草叢似乎還灑了點碾成粉末的藥餌。再仔細看去,甚至有一條深深的拽痕,仿佛曾有人拖着一袋重物路過此地。
也可能并非重物,而是那人力氣太小,擡不動罷了。
這手法,顯然是那個貪嘴的……
隻見謝珂撥開兩大片闊葉,前頭一道響亮的落地聲随之傳來,而林葉遮擋之後,空地中,忽強忽弱的火堆旁,某個熟悉的身影,錯愕着站起身。
黎風烨兩三步走近,提燈一照,當即現出個饞嘴的書生,雙手油亮,嘴巴也油亮。
連長洲一時連手腳都不清楚往哪兒放了,呆在原地,狠狠咳了兩聲。
身旁的謝珂也沒想到是他,兩人愣神間,早有預料的黎風烨得意地走近連長洲,放下燈籠,看他又看看摘下不久,仍然冒着熱氣、香氣四溢的烤兔肉,揶揄道:“難怪郭伯最近總說,後山林間有些鳥兔暈倒,全在白日某個時辰現身,到了夜裡又不見了。傻書生,原來是你做的好事啊。”
連長洲回神,不好意思地擦了擦滿手油,取下半隻兔腿,丢給黎風烨,企圖堵住他的嘴。
黎風烨接住,反手丢給謝珂,又說:“敢做不敢當!”
謝珂捧住兔腿聞了聞,沒動嘴。
連長洲看着謝珂,卻問黎風烨:“阿烨,你沒告訴小珂吧?”
“當然沒有。”黎風烨主動幫謝珂撕下一瓣兔肉,“畢竟這事兩年前就發生過啊。”
令人垂涎欲滴的烤肉送到嘴邊,謝珂左看右看,試着嘗了嘗,鮮辣無比,竟然味道不錯。
他咽下一口,小聲問:“怎麼回事?”
“咳。”連長洲欲蓋彌彰地咳嗽兩聲,割走餘下的兔腿,一手一隻。“我隻是餓了。”
書生平日言行秀氣,這會反倒不雅觀地敞開腿,坐在樹樁子上,大口大口咬起皮肉,吃得狼狽。
“這人吧,比我還饞,嫌夥房裡頭半夜太容易惹出動靜,教人發現,又覺得莊裡廚子手藝不如他以前在家中吃的那些——”黎風烨一屁股坐進連長洲與謝珂中間,話沒說完,便被連長洲一聲“阿烨!”打斷。
趁連長洲住嘴說話,黎風烨奪走他手上最肥美的那隻兔腿,“那你自己講!”
他開動了,捧着兔腿的謝珂也轉過頭來,期待地盯着連長洲。
連長洲無可奈何,說:“幼時我身子弱,鮮少進食,父親便常常尋來些山珍海味或者他處的特色佳肴,哄我用膳,幫我補補身子。如今吃不到了,我也不想念那些,反倒是入莊後的那一年,莊主聘了位巴蜀出身的夥夫,天寒地凍着,做了幾回兔腿牛蛙,那滋味實在是……”
連長洲說着,沒忍住,咬了口自己親手烤的兔肉,吞咽下肚,才繼續道:“太好吃了。我這輩子不曾見過那樣的美味,甚至連京中四海八珍樓的手藝都略遜于此。”
“可惜沒幾個月,那廚子受不了北地的氣候,便離開了山莊。但是吧,誰都沒想到,這書生竟然……”黎風烨聽得咯咯直笑,拍掌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