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景白沉聲道:“不少人疑惑此事。但若依照諸位老前輩所言,回憶當年傳聞,《九連環》殘頁本就身藏險地,而非魔教之物。其餘數頁,未必與魔教有關。”
提及五年前借助《九連環》功法大成之人,黎風烨思忖片刻,也說:“原先魔教藏有這本魔功,人人喊打喊殺,而今這位‘穿堂風’任鳴手握《九連環》,反倒是‘神功大成’,廣積威名,甚至借此在嘉陵幫中扶搖直上,樂得自在。同一本秘籍,身在不同人手中,差異之大,實在稀奇。”
“不錯,任鳴原是嘉陵幫中一名喽啰,業已任職堂主,轄管嘉陵江下遊。”洛景白感慨不已,“我卻有個消息。這兩年有嘉陵人沿江而下,往雲夢遷居,傳言任鳴性情暴戾許多,恐怕仍是修習《九連環》所留隐患。”
黎風烨蹙眉,道:“先例在前,無論是争搶的、修習的,一概家破人亡,如今一有消息冒出,照舊不少人為此頭破血流。這真是……”
“一步登天的機會,誰能不為此心動呢?”洛景白唏噓,頗為不忍。
此時圓日破雲而出,窗外樹影搖動,小雨時節難得一見的金燦天光,流淌桌案。
謝明青徐徐開口:“不止如此。好幾大門派都在搜集《九連環》殘頁線索,天劍崖似乎一樣效仿此舉,莫非洛兄不知?”
洛景白一曬:“天劍崖者衆,若有如此風聲,絕非掌門授意。”
謝明青目光不改,停在洛景白面孔之間,又說:“這功法盛名在外,甚至有些地方官員都動了心思,欲将《九連環》獻給聖上。大多數人争搶秘籍,所求從來不是精進武功。”
洛景白卻别開眼,看向黎風烨,道:“黎兄,正是謝公子說的這番道理。尤其此次北方殘頁一事,身在津州數日,我大抵有了眉目。這回起初好像是自幾家達官貴人府上流出消息,後來又是些商行、典當的夥計七嘴八舌,四處傳播。”
“我猜,此番奪來殘頁之人,目的不在武學,而是想将殘頁賣個好價錢。貪嗔癡三念,總是惱人。”
“另說這消息大抵流傳了二十來日,仍無一人曉得那家夥面目身形,若非武功高強,便是膽小之輩,精心躲藏,四處逃竄。”
黎風烨沉默一瞬,道:“我也明白,隻盼不會再有魔教卷土重來。”
“沒人希望。”洛景白接話,“何無咎那大魔頭早已死透,雖不知當年他那些兒女與部下去向何方,是否斬草除根,但——”
謝明青忽地打斷,問:“照洛兄身份、實力,應當在天劍崖舉足輕重,竟也不了解當年魔教一戰内情?”
“絕密。哪怕是我,一樣不能借閱任何相關卷宗。”洛景白搖頭。
謝明青笑意不改,溫聲道:“看來天劍崖門中依舊規矩森嚴啊。”
他語中似有譏諷,但天劍崖百年信道,一向嚴苛,早已是個不争的事實。
何況衆人皆知,魔教一戰之後,正道俠士因争搶殘頁内讧,并非光彩之事。卷宗機密,不為人道,亦是合理。
洛景白聞言,但笑不語。
眼見讨論《九連環》一事無果,尚有要事在身,黎風烨岔開話題。
不料謝明青見縫插針,又問洛景白萬紫千紅谷車隊所處何地,話題拐了回來。
洛景白蘸茶作墨,畫了一張桌上路線圖,車隊正在南邊城郊落宿。
黎風烨嘴張了又閉,謝明青瞧得清楚,慫恿道:“黎大俠,這的确是個好機會,不如你我出城尋尋看。”
黎風烨目光飄來,謝明青又勸:“與萬紫千紅谷轉圜一事,黎大俠無需費心,由我負責洽談便好。”
見兩人交談,洛景白提醒道:“既然有車隊遭劫先例,兩位還請多多保重。”
“小白,你不去?”黎風烨問。
洛景白一本正經地拒絕:“啟程在即,尚需打點行裝。”
衆人閑話叙舊,轉眼,日光漸矮,天邊隐有月升,三人換了酒樓飽餐一頓,就地拜别彼此。
時辰已晚,夜裡變數諸多,黎風烨與謝明青商議之後,拍闆翌日出城。
銀兩在手,兩人各居一間,吹燭熄燈之前,最後一面,黎風烨站在屋外,謝明青立于屋内。
黎風烨擡眼瞧了瞧烏發披散的謝明青,便聽謝明青說:“洛景白話中遮掩甚多,黎大俠不可盡信此人。”
洛景白那家夥……黎風烨思索片刻,道:“放心,不是十年前了,我可不會被别人賣了。”
說罷,謝明青雙眉一揚,黎風烨頓覺自己失言。十年前,不正是謝珂假死的那年?
但也是他随之下山的那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