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無此意，當即開口：“阿珂，我沒說你。”

哪料謝明青輕笑道：“我亦沒說黎大俠在說我。”

黎風烨姑且信了，正欲問他兩句關于洛景白的看法，嘴裡剛冒出兩個字，木門“吱啦”一聲，謝明青竟原地關了門。

“等等。”黎風烨雙手按上門闆，敲得它陣陣作響，“謝明青，我話沒說完呢。”

謝明青的聲音飄來：“時間緊迫，明日之後不可再耽擱。黎大俠，早些歇息吧。”

黎風烨莫名其妙，“明明是你要去尋那花谷車隊。”

謝明青又說：“明明是黎大俠沒拒絕我。”

“……”黎風烨無語也無奈，“罷了，你好生歇息。我回房了。”

說罷，他轉身離去，邁出三步，又回頭一望。謝明青當真沒了動靜。

沒心沒肺。連句“明日見”也不說給我聽。月上中天，黎風烨翻了道身，臉蒙在枕頭裡，仍在腹诽謝明青所作所為。

*

天方亮，二人收拾兵器，黎風烨背刀，謝明青佩劍，向南邊出了城。

護城河環繞津州四方，沿途跨河離開吊橋，尚未邁出幾步，清晨趕集的攤販人群之中，他們先路過了一家算命攤子。

支攤子的是個道士打扮的年輕人，他提着八卦幡，一見兩人經過，大喊道：“大俠留步！切莫往南方去哇！今個兒四月初八，天數與你命中五行木火之象相克，若往南行，八卦變位，巽離二宮反易，必見血光！”

黎風烨聽得清楚，理都不理，徑自向前。

謝明青反倒停步，問：“木火之象，巽離二宮？黎大俠，他說的是你吧？”

“不用管他。”黎風烨示意謝明青跟上，“不入流的臭道士，坑蒙拐騙的。”

謝明青訝異：“當真？”

黎風烨走得更快，“裝什麼傻。等會再有人出城，他還是這一套說辭。”

果真，不足片刻，有人途徑算命攤，他們隐隐又聽見了年輕道士相同的呼喊，嚷嚷着天有邪祟，印堂發黑，必見血光之災，如此雲雲，不離生死二字。

兩人并肩而行，黎風烨開口：“謝公子，你過去不曾自南邊進津麼？”

他們來時走的西城門，但兩地交往密切，常駐京城之人，不應對此事一無所知。

莫非謝明青真如他自己所述，隻因郡主失蹤一事而來京城？黎風烨繼續道：“南邊這道士在此支攤騙人，大抵已有三四年了，風吹雨淋，雷打不動。”

“三四年……”謝明青忽地一笑，“三四年前，黎大俠有沒有信過他？”

“我沒那麼笨！”

黎風烨實話實說，他未曾信過算命的所言“兇煞纏身，必見血光”。

但在三四年前，那道士比如今落魄得多。彼時黎風烨見他與自己年紀相仿，身懷武功，打着好奇的名号，心甘情願讓道士算了一卦。正是因此一卦，再看道士後來作為，黎風烨認定了他是個騙子。

他不信道士擺出的卦象，更不信對方解卦所說，甚至為此有些氣惱。然而落魄道士說他從贛江逃難而來，黎風烨依然多給了他半貫銅錢。

謝明青的目光停在黎風烨側臉，輕聲道：“黎大俠說謊。”

黎風烨瞥他，如實相告：“找他算過一回，但我沒信。行了吧？”

“不知卦象如何？”謝明青又問。

發亮的雙眸近在面前，黎風烨看他的眉眼，又不得不瞧見那兩顆小痣，道：“總歸是個騙子，卦象如何，皆是些胡謅。你無需知曉。”

話音落地，謝明青不再追問。黎風烨收回眼神，目光掃過城郊翠林大道，心裡莫名浮現當年那道士留給他的批語——親朋離散，一生飄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