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出已至。
後半夜雨水消停許多,貨艙落了鎖,極其憋悶,兩人沒辦法再多說,便藏到門後,等待日出。不知不覺中,兩人一覺醒來,艙外聲響不少。
這一睡,睡得黎風烨頓覺困乏,他耷拉着眼皮鑽研門鎖,卻看謝明青捏住門鎖,手指動了兩下,簧片便彈了出來,銅鎖落地。
謝明青動作熟練,黎風烨無言以對。
兩人在梯下瞧了幾眼,發現船上往來盡是些船工腳夫,尋思着待客人上船,再渾水摸魚,沒等多久,便看見一角白衣飄過。
黎風烨直覺有異,連忙爬上梯,打開艙門,攔住那白衣人。
随即,一人大驚失色,一人無語沉默。
“黎兄?!”大驚的當然是洛景白。
“小白!”失色的是黎風烨。
無語沉默的則是随之而來的謝明青。
洛景白擡眼一望日頭,撓了撓後腦勺,“這這這,不對啊,現下應當隻有我上了船才對!此乃天劍崖包船!”
他再看向身着黑衣的謝明青,“黎兄,令夫人怎麼穿着你的衣裳?”
“……”黎風烨瘋狂使眼色,“别說話,小白,趕緊帶我們去個沒人的地方。”
洛景白從善如流。
*
身為天劍崖知名弟子,洛景白果真待遇優渥。他領二人來了自己的艙室,寬闊舒适,亦有兩面舷窗望江,沿途風光盡收眼中。黎風烨乘過數十次大船小舟,未曾這般享受,不由得連連瞟了洛景白好幾眼。
“黎兄見笑,見笑。”洛景白一面讪笑,一面請三人上榻。
謝明青靠在一旁,黎風烨盤腿與洛景白對坐,問:“小白,你方才說這是天劍崖包船?”
“不錯,此行北上朔雪接走門中弟子,正好乘船返津,再進梧河支流,順路回到天劍山,包船最是方便。不過說是如此,舍不得浪費運力,便沿途僅僅收了十來名客人上船。”洛景白答。
黎風烨了然。
他們沒聊幾句,洛景白見黎風烨與謝明青之間半句話也不說,氣氛詭異,當即借了個由頭離開。
待洛景白出了門,黎風烨看向漸漸半躺的謝明青,立馬開口:“你好好跟我說清楚!”
謝明青滿眼疑惑,“黎大俠要我說些什麼?”問得既純良又無辜。
“你還裝!”黎風烨軟硬不吃,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謝珂,你昨晚都承認了!”
謝明青眨眨眼,好一會才“啊”了一聲,歎道:“昨夜糊塗,說的盡是些胡話。黎大俠莫要往心裡去。”
黎風烨緊逼不放,“你清醒得很,别裝傻!”
“在下所言句句屬實。”謝明青雙眉輕蹙,右手撫上腰間傷處,“黎大俠,你說,那時候誰不糊塗?我此處作痛,又渾身難受,當然糊塗。”
黎風烨見招拆招,道:“你難受,我亦不好受!我靠在你身上,怕你受傷,整整一夜,是動也不敢動,結果你——”
他說到一半,戛然而止,原是看見謝明青閉眼,連面色都緩和許多。
黎風烨吸了口氣,解去謝明青肩頭披風,“起來,我幫你上藥。”
謝明青任由他撩開衣袍,嘴上卻在拒絕:“黎大俠,我瞧我大抵已經痊愈了。”
“怎麼可能?這地方最易牽動——”黎風烨話未說盡,忽聽房門一響。
“咚”的一聲,黎風烨循聲望去,好大一隻雪梨落地,果肉亂碎,咕噜噜滾了過來。緊接着,他與謝明青同時擡頭一瞧,有人斜倚房門,瞠目結舌,正是洛景白。
洛景白結結巴巴地開口:“我、我忘拿東西了——”
“黎兄,謝公子,吃梨,吃梨。”他手上仍比着握梨的姿勢,卻先一步别開眼,目光從模樣不雅的兩人身上挪開,左手又掏出一隻大梨子。
黎風烨眼皮一跳,“小白。”
謝明青也出聲喚他:“洛兄。”
他們奔波一路,鬓發打結,衣衫淩亂。洛景白顯然會錯意,兩頰漸漸發紅,慢慢轉過身去,支支吾吾地小聲說話:“抱歉,在下不知二位……呃,在下原以為二位昨夜如此那般之後,今日便不會再有興緻……何況現下尚是晨起之時……”
黎風烨本不覺有他,聽了洛景白一通胡言亂語,再看自己與謝明青姿勢,連忙收手收腳,擺正身子。他心裡臊得要命,斥道:“别瞎說!”
謝明青反倒笑了一聲。
洛景白依然背對二人,他抓着梨子的雙手擱在腰後揮舞,連連認錯:“好好好,黎兄,是我唐突,你莫要生氣。”
黎風烨摸出藥瓶,丢給謝明青,又問洛景白:“小白,你方才聽到了多少?”
“咳咳。”洛景白猶豫,“其實我一直站在門外削梨子呢。”
“……”黎風烨暗罵自己沖動。
謝明青支起身,盤腿而坐,輕輕開口:“黎大俠任性,還望洛兄見諒。”
“……”黎風烨換成在心裡罵謝明青。